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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城下市镇福利吉亚:沉默的信鸽(2 / 2)




男人看了我一眼。



「嗯……?那边那个小姐是谁?」他歪着头问,朝我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这家伙居然大白天喝醉酒,烂透了。



『这位是旅行中的魔女伊蕾娜小姐!今天开始协助我管理信鸽!』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微胖男对我咧嘴笑道:「请多多指教,伊蕾娜。我们这里有慢性人手不足……」



毕竟都让一个女孩子工作到累倒了,毋须多说人手绝对不足,还无疑黑心到不可救药呢。



话说回来。



『这个人是谁?』



我这么问,她便回答:『我的老板,伊蕾娜也跟他敬礼。』



「…………」我搞不太清楚状况,还是照她说的做吧。『你好我是伊蕾娜。』



局长看到我的纸条又发出难听的大笑。



「不,没关系伊蕾娜。现在就把工作给忘了,你可以说话喔。」



「啊,是这样吗?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栀子,你拿帽子跟制服给伊蕾娜穿。怎么能穿便服工作?」



他以略带责备的语气对栀子说。



听到这句话,栀子吓了一跳,浑身颤抖写下:『是、是是是是!真的很对不起!』



「工作结束后来我的办公室,我发薪水给你们两个。还有这个,这是伊蕾娜的午饭。没跟我报告就雇用伊蕾娜,所以栀子你没有饭吃。罚金也从今天的薪水中扣除。」



『真的非常谢谢您||||||||||||||!』



什么非常谢谢您你不是被罚不能吃饭吗不是还被扣薪水吗这个男的也太差劲了吧。



我一面对贯彻不反抗上司态度的栀子感到傻眼,一面目送怎么看都有问题的男人离开。



顺带一提,午饭我们各吃了一半。



『这是邮差的制服。穿吧。』



吃完午饭,栀子拿来一套布满灰尘的制服。



有点褪色了说……



『还有这是邮差的帽子。』我穿好衣服后,她把帽子递给了我。



「…………」我在戴上之前手停了下来。『……有点臭臭的说。』



『因为这是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大叔戴的啊。』



『原来如此。』



我把帽子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给我戴起来,戴好!喝呀啊!』



『不要臭死了开什么玩笑。』



『我的薪水跟午饭会被扣光光啦!』



『只要那个大叔来的时候再戴不就好了?』



『……啊,说得也对。』栀子敲了一下手心接受了。



我隐约感觉得出来,她的脑袋好像不太灵光。



结果,当天我们在太阳下山之前把一部分工作做完了。



之后栀子好像还有工作要处理,不过我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就重获自由了。



『来,这是今天的薪水。』她一面这么写,一面拿了个信封给我。工作结束后她也依然用笔谈。为什么……?难道说她不能说话吗……?



「啊,谢谢……」但我想要接下时,她却用力不肯放手。「……?那个……」



我侧了侧脑袋,她就扭扭捏捏地举起另一张纸条。



『……你明天……也会来吗?』



「?嗯,我会。」毕竟我想赚钱。



『真的吗?』



「只要有正当的酬劳就会。」



「…………嗯!」她用力喘气点头,然后笑着举起『那么,明天也请多多指教!』把薪水袋交给我。



她一直自己一个人肯定很寂寞。



总有种她莫名喜欢亲近我的感觉。



可是感觉并不坏。



「…………」



然而||



纵使两个人同时处理工作,信鸽似乎依然不停送错信。



回到旅馆,某人寄来的便笺在窗边等着我。中午我急着出门来不及看没有拆开,但是仔细一看上面有高雅的金边装饰,怎么看都十分昂贵。即使没看到住址,这也应该是某个有钱人对另一个有钱人的示爱方式吧。



然后,手很贱的我马上把信拆开。



『||欸,拜托。回答我。人家好寂寞||你不在我身边,人家的心就像是开了一个洞一样空虚。请你一定要来填满我内心的||』



不,就说了你到底是哪位?我有种想如此朝虚空中呐喊的心情。







『找到信鸽变得怪怪的原因了吗?』



她的个性好像是整天有一秒不工作就不自在,隔天太阳升起我来到邮局时,她就已经在工作了。



总觉得像是我在偷懒,让我有点愧疚。



『完全不行,搞不懂到做不下去了啦。』



栀子抱着头。



总而言之我直接跟她交换,开始工作。然而她似乎依然无法释怀,在休息时间仍不停调查。



『休息时间就好好休息吧?』



『那怎么可以!得尽早把异常的信鸽们变回原状才行。鸽子不好好工作,伤脑筋的人可就多了。』



这么说也是。『其实我也很伤脑筋。』



我将昨天一天就收到的两封怪信交给她。



栀子打开信纸,尽管惊讶仍微笑说出『伊蕾娜你真受欢迎呢。』这句超级没看懂重点的话。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这当然是寄错的啊。』



『说不定是某个人寄给伊蕾娜的喔?伊蕾娜长得那么漂亮。』哎呀哎呀真讨厌~我似乎能听到这种声音。



『不可能。』



追根究底,我来到这个国家才短短几天而已耶。我不记得自己遇过这么心仪自己的人。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调查这件事,不过送错信的怨言累积了不少,可能要之后才能处理就是了。』



结果,送来我这里看似黑函的情书就这样被当成工作处理掉了。



在那之后过了不久。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到就连叫声都用笔谈的栀子在做什么,其实只是单纯在做翻阅信鸽头上邮差帽的说明书而已。你不花那么大力气翻不了书吗?是这样吗?



『只要看了这个,应该就能知道原因……才对!我猜!』



顺带一提,她今天也遭受信鸽攻击。



『总之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你被啄啄啄啄个不停喔?



『我没事,得继续工作才行。』



『…………』



鸽子们为什么会对栀子那么严苛呢?对我的存在分明不屑一顾,对她却露出略显苛刻的态度。



『你难道做了什么得罪信鸽的事情吗?』



『我才没有得罪它们喔?我们彼此相爱。』鸟粪掉了下来。



『…………』



『我迟早要把这些家伙全部做成烤小鸟。』



尽管没有彼此相爱,但只少应该有彼此怨恨才对。



我们以一小时轮班进行工作,之后我跟她换班下去休息。



说是休息在这个地方也无事可做,我只好看书消磨时间。



栀子由于无法发出声音,邮局内只有一阵阵振翅声。



『…………』



从结论来说,我根本完全无法专心看书。



吵到受不了。



闲着没事的鸽子们似乎误以为栀子是饲料还什么的,围着她啄个没完,我身旁也有信鸽晃来晃去。



『唔……我可不会……输给你们!』



栀子在一旁边写着这句有点勇敢的话,边挥舞钝器。顺带一提,她连一根羽毛都没有摸到。



『…………』



我有点犹豫该不该去救她,不过我自己也动弹不得。



我眼前||邮差帽说明书堆积如山的桌子被一只信鸽占领。



频频歪头咕咕叫着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说:「喂喂喂你这家伙,敢给老子动一下试试看啊?怎样?」



『……那个,有何贵干?』我写字给它看,鸽子当然不可能看懂,它一如既往侧着脑袋。



然后过了不久之后。



信鸽开始啄起那叠说明书。动作颇为激烈。甚至有点太激动了。



仿佛在说「喔喔,你这家伙敢给老子动就这样!就会这样!看招!」似地威胁我。



这是在恐吓我吗?这是恐吓对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谢你的忠告。』



那我就不动。于是我继续看书。



但是信鸽似乎对我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不满,啪沙啪沙拍了拍翅膀,飞到我的肩膀上来。



『…………』怎么了?我看着信鸽。



随后信鸽咕咕叫了几声,啄了啄我翻开的那页。



咚、咚咚。



「…………?」



难道说,它想跟我说什么吗?我这时才终于这么想。



一反刚才的激动,信鸽氏这次以不弄伤纸面的温柔力道触碰书本,到处啄了啄翻开的页面。



鸽子在敲打书上的文字。



一个字一个字,拼凑出某个句子。



它说:



『看说明书。』



看说明书。



…………



咦,为什么?



不过既然它都这么说了,我就非看不可。因为信鸽氏之后像是在说『要是敢不看……你知道会怎样吧?就这样啦!看招!』似地开始猛啄桌脚。你要不要干脆转行去当啄木鸟?



总而言之,我翻开邮差帽的说明书开始阅读。



书中充满难以理解的图表,不论怎么看都完全看不懂。看样子发明这顶帽子的人头脑相当厉害,可见做得相当精细。关于内容我一个字也不明白就是了。



看了这个究竟有什么用?



之后我又翻了好几页。



结果,在几页莫名其妙的图表后方,还有好几页充满专门术语复杂难懂的文章。



我很快就翻到最后的后记。



接着。



我的手跟眼睛在这一页停了下来。



上头写着这句话:



『生物会为了适应环境而变化,我想尝试借由人工造成这种影响。信鸽便是这项研究的先驱。借由带上邮差帽,能使鸽子理解人类的文字,并认识自己的职责。借此,使鸽子送信化为可能。这可说是不需要邮差,划时代的新系统。』



到底哪里划时代了……



『为了让鸽子们学会语言,推荐邮局职员以笔谈沟通。这么一来应该能够提升鸽子学会语言的速度。换言之,未来某一天即使不用邮差帽与魔法,信鸽们也会自己送信的日子将会来临。』



哎呀哎呀?



『此外,除了鸽子戴的邮差帽,邮差戴的帽子也有机关。邮差戴上帽子便只能以笔谈沟通,并会整天想着工作的事情。这是为了减轻笔谈造成的压力而采取的措施。』



啊呀啊呀?



『不过这个职员用邮差帽有几项缺点。首先,由于会一心一意想着工作,邮差将会无法自己拿下帽子。又由于魔力会时常遭到吸取,若不定期交换有可能会导致过劳死。请现场指挥官与上司多加留意人员配置,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单独作业等情形。完毕。』



后记在这里就结束了。话说这好像不是应该留到后记才写的内容吧……



可是,这上面写的若是事实,会不会就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呢……



『住手啊啊啊啊!不要在我身上大便!不要闹了!』



栀子分明是为了鸽子工作,工作却被鸽子们妨碍。



如果,假如鸽子们的行为不是在欺负栀子,而是想摘下她帽子的策略之一呢?又如果,信鸽送错信其实是为了让她看这本说明书的计谋之一呢?



「…………」



栀子一边释出魔力,一边惊慌失措地在邮局中左闪右躲。



我走近她,一把摘下她的帽子。



「……栀子,你是看书会看后记的人,还是不会看后记的人呢?」



「咦?我对作者的心情没有兴趣所以不看后记啊。」



她一愣侧着头,从自己的嘴巴说出这句话。



…………



大家还是看一下后记吧。







「哈!哈!哈!赞啦赞啦!尽量喝,今天我请客!」



大笑声自大白天的酒馆传来。一名红脸啤酒肚的男人坐在空空如也的店内一角,几个大肚子男人们在他对面围桌而坐。仔细一看所有人都捧着啤酒肚泡在啤酒里。



看来今天是个良辰吉日,这里正在召开废人大会。



「哎呀~太感恩了!不过局长大人,你大白天就在这种地方喝酒好吗?」



桌旁一名男人带着嘴唇上的泡沫胡须问,局长却说「没问题没问题!」以大笑回应。



「我找了一个魔女负责营运邮局,我哪里需要工作!真要说的话,我的工作就是像这样喝酒打好人际关系啊!」



微胖男说出莫名其妙的歪理,其他微胖的男人们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说着「原来如此!」「不愧是局长大人!」「今天也让你请啦!」之类的话起哄。这群一丘之貉就连脑袋都被酒精污染了吗?



「把工作全推给女孩子你都没有罪恶感吗?」



就算从旁泼他冷水,话似乎也传不进他的脑袋里。



「罪恶感?那种东西我早就扔了!况且是她自己想要工作的,让她工作不就得了,我哪有什么权力阻止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是不是把﹃想要工作﹄跟﹃被迫工作﹄混在一起了呢?听说,那顶邮差帽不是有让人心里只想着工作的效果吗?」



「是这样没错啊。可是既然自己不想摘下帽子我有什么办法!哈!哈!哈!」



「我还听说帽子没办法自己拿下来喔?」



「…………」说到这里,局长似乎终于发现周围的微胖男子脸全都绿了。



他这才发现身旁有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一滴冷汗滑下局长的脸颊。



穿着仿佛邮差的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灰色秀发,琉璃色的双眼,在白天的酒馆中稍显突出。



「我从一开始就在了说?」她歪了歪头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对慌张的微胖局长嫣然笑道:



「是信鸽带我来的。它们的头脑非常聪明,好像还能监视人的脸和动向,相当方便呢。」



她边说边指向店外。



民宅屋顶、大街正中央、玻璃窗的另一头,眼界所及到处都有戴着邮差帽的信鸽们在盯着这里看。



此外还有手持钝器正在练习挥舞的邮局职员。



「……那个



「话说回来,局长先生。我毕竟是个邮差,今天碰巧有一封信要送给你。」他好像有话想说,不过少女假装没有听到。



灰发邮差将某张纸条放进微胖男人的手中。



「………………这是啥?」



「你看不出来吗?」灰发邮差咧嘴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接着她短短说出一句话:



「这是战帖。」



话说回来,这名邮差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在公主庆生游行约一周前这忙碌的时期中,某个大人物向国家自首使整座城市一片哗然。



这是当然的。信鸽可称为这个国家的象征,而那个人正是执掌了信鸽负责之邮务的||邮局局长本人。



他自首时说,自己知道给邮局职员戴的邮差帽具有恐怖的力量仍予以滥用,削减人事费转为自己的交际费,只发给独自营运邮局的女孩很少的薪水。



哎呀真是太没人性了。



自首时不知为何局长全身都是鸟大便且破烂不堪,但他绝口不提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外,邮局的营运经过大幅改革,今后邮局职员只需要负责喂食即可。



「就是这样,太好了呢。」



我以夸张的语调,随意念出报纸头条。



信鸽们今天依然飞舞于宛如鸟笼的邮局中。要说与之前的不同,就是没有任何一只鸽子||没有任何一个人戴着别扭的邮差帽。



『真是太活该了。理所当然的报应。罪该万死。』



然而即使不戴帽子,她依然把自己的话写在纸上。



「你已经不必把自己的话都写在纸上了喔,栀子。」



『没啦~其实我生在祖先代代都不会说话的家族里。』



「你刚才拿掉帽子时不是有讲话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哼哼笑了两声,在纸上写道:『我想不说话也是一种人格特质,从今以后也会继续笔谈还请多多指教。』



「要我指教我也很伤脑筋的说……」



笔谈那么麻烦。话说我之前就遇过不能说话的人了,就个人特质上完全重复,没问题吗?



『总之,这只是点玩笑。』



她轻声笑了一声,放下纸跟笔。



然后||



「我想让信鸽们也看得懂,所以才会把话写下来。」



她这么说。



「既然它们学会说话,从今以后信鸽们也能陪我聊天了呀。」



她又这么说。



学会说话。话虽如此,信鸽也听不懂我们的话,当然也无法开口说话。



既然如此,她才会把话写在纸上吧。这也许就是她报答为了救她不停飞舞的信鸽们的方式。



……她一定是觉得大方说出这些话很难为情才把笔放下来的。



「……大家,谢谢你们。」



仰望天花板,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宛如呼气般的轻声细语旋即消失在邮局内鸽子们飞翔的振翅声中。



它们听不见这句话,无法得知这份思念。然而,她的表情却非常非常开朗。



信鸽们也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下一秒鸟大便掉了下来。



「…………」



「…………」



「……咦,等一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大便?」



「这不是它们独特的示爱方式吗?」



我想鸽子的爱果然就跟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