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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读『蜘蛛丝』(芥川龙之介着)竹久优真(1 / 2)



恶事做尽的盗贼健陀罗理所当然地堕入了地狱。然而却发现上方垂下了一条蜘蛛丝,那是佛祖怜悯他生前唯一做过的善行,即没有杀死蜘蛛这件事而赐下的福报。健陀罗觉得要是顺着这条蜘蛛丝向上爬的话就一定可以从地狱里逃出去,于是他攀上了蛛丝。然而当他猛地一低头时却发现,其他的罪人也都跟着他攀上了蛛丝,健陀罗心想,这么细的丝一定会被拽断的。于是他大声的喊「这蛛丝是我的,下去,快下去!」,话音刚落,蛛丝就从他的手边断开,健陀罗掉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不用多说,这是一个讲述应果报应的故事。



『蜘蛛丝』是日本最有名的小说家之一——芥川龙之介的名著,也是芥川最早的儿童向文学作品。恐怕大家或多或少都读过或听说过这个故事,有人说这个故事来源于名叫保罗·卡鲁斯的美国作家所着的『业』的日语版中名叫『因果的小车』的一篇、也有人说它是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格鲁辛卡所讲述的『一棵葱头』的寓言为原型、甚至有人说它的原型是瑞典作家的『我主与圣彼得』和意大利童话『圣女加大利纳』、日本各地也流传着以『地狱的萝卜』为首的多种似是而非的故事存在。第一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当时还是初中生的我完全不懂这些高深的背景知识,只是把这个短小的故事按照自己的理解读完,并自作主张地给出了充满误解的感想。



——佛祖大人还真是恶趣味啊。



我低着头走着。



我一个人走在两旁种满樱花树的坡道上,心情糟透了。



我在初中时恋爱了,两个人总是呆在一起,也因为某些理由的原因,我有能走向美好结局的自信。



我们参加了同一所高中的入学考试,本来我已经预定要过上幸福的高中生活,然而我却在入学考试中落榜了,只有成绩优秀的她合格了。两个人分别升入了不同高中,突如其来摆在眼前的各种限制,让我意识到不可能一直保持暧昧的状态持续下去,于是我把她喊出来向她表明了心意。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被甩了。



被单恋着的人干脆利落的拒绝、升学考试失败的我只能选择去读另一所成绩合适的高中。然后在入学式当天的早上……睡过头了。



明明是入学当天,但是家里人居然一个也没有提醒我,等我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只剩我一个了。



即使我慌忙冲出家门也没赶上当班电车,而下一列电车,即使在早上通勤的时间也要三十分钟后才会来。所以我才讨厌乡下啊。



我乘上三十分钟后的电车,来到离学校最近的车站“东西大寺站”的北侧出站口,等我终于走出这搞不清楚方向的地方时,离入学式开始只有八分钟了。



——我开始奔跑。



途中登上两侧栽满樱花树的坡路,在远处的坡顶上能看见今后要就读的艺文馆高中。就算问为什么要把学校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无济于事,现在只能狂奔过去。



然而越是在这种时候人越喜欢想一些无聊的事情,



归根到底,去念这所根本不想上的学校有什么意义呢,每天都去没有她的这所学校不是什么意义都没有吗。即使现在,我没有迟到顺利赶上了入学式,难道就会有什么好事落到我头上吗。



所有的答案都是no啊。



我不再奔跑,拖拖拉拉地走了起来。冷不丁抬头看到,眼前路旁满开的樱花树中,只有一棵伸着奇怪的枝条,就像是一株枯木一样。是只有它花开的比较迟吗,还是说只有它是开不了花的树呢……我不禁将自己和这棵树的身影重合起来,觉得它就是我高中生活的隐喻。我对这棵树……



「让一让———!」



砰!随着一声沉闷的敲击,我的后颈传来剧烈的疼痛。



在我疼得蹲到地上时,身边响起轻快跑过的脚步声。于是我抱住后颈追着那足迹向坡路上方望过去。



说不定这是第一次,我抬头所望见的天空是如此……



仍留有一丝寒意的晚春,空中万里无云澄静如洗。令些微恶意的碎片也无处遁形的淡黄色太阳,光辉非常耀眼……因为太过耀眼以至于没有办法直视。



从太阳投下的一束光径直落下,穿过站在坡路正中央、正回过头来的少女那栗色长发的间隙后落在地面上。



薄健康的薄小麦色肌肤、像狐狸似吊起的双眼,笑起来时眯成一条缝,眉毛与眼角共同描画成两个V字的形状。



她身上那还没有穿多久,几乎没有褶皱的制服,毫无疑问就是我所上的艺文馆高中的校服。她领带上有着青白相间的条纹,随入学年份更换领带的颜色是这所学校的特征之一,看到和我一样的青色条纹就知道,她也一样是一年级新生。她左手拎着的书包应该就是刚才撞到我后颈的东西,现在正被她像男生常做的那样搭在后背上。



「你也快点哦,要迟到了!」



随着充满活力的语调,她的眉毛与眼睛又再次画出V形。



仿佛能听到「嘻嘻!」的笑声一样。当然她实际上没有发出来,只是我在心里给她加上了配音,肯定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的,她的微笑就是如同在播放「嘻嘻!」本身一样。



她转过身,短裙褶飘飘然慢了半拍,然后她径直朝着学校方向跑了过去。



在她跑起来的身后,长发沐浴在太阳光下耀起黄金色,强烈但柔顺地跳跃着。每一根发丝都坚韧而美丽……要作一个比喻的话,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通往极乐净土的蜘蛛丝一样。



一时间我什么都无法思考,就静静的杵在原地。实际上并没有过几秒钟时间,但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在读过我喜欢的小说家村上春树的某部短篇小说后,我曾每天都会幻想,如果自己在晴朗的四月清晨邂逅了一位真正的百分百女孩,应该如何向她搭讪才好呢。结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要是可以找借口的话,肯定是因为这和我预想中的情景截然不同吧。



随着上课铃响起,理解了自己已经完全迟到,我才终于朝着学校迈起步子。



眼前忽然发现了一条不知道是谁落在路上的手帕,白色面料上缀着红叶的图案。被丢在樱花树下的红叶图案手帕不禁让人觉得有些不合时宜,我确信这是刚才那位“太阳般的少女”所丢下的东西,不,其实就算不是她的也无所谓,只要可以用来当作「你丢东西了哦」而向她搭话的借口就足够了。红叶图案的白手帕对我来说简直是幸福的黄色手帕,不对,应该说是连接了命运红线的神圣存在。



我捡起手帕收在校服的口袋里,沿着坡道跑了上去。



沿着山坡斜面而建的这所学校,进入校门正对着的新校舍后立刻就能看到放鞋的柜子。沿着这栋新校舍背面的山道往上走还有两栋教学楼,从新校舍往里走的越深楼就越旧。向上爬完空无一人的长长台阶后,最高处的地方就是操场,正面修了一座很大的食堂,食堂的左手方向能看见体育馆,入学式就在这栋体育馆里举行。



入学式早已开始,我走向仅有一把非常显眼的空椅子,索性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谁在意我这个迟到者。这也是当然的,归根结底我也就是这样不起眼的配角而已。



而真正的主角一定是像他这样的人吧,端端正正坐在我旁边的男生,在听到喊新生代表的时候忽然走到了台前面去。原来如此,他就是传闻中入学成绩第一名的那家伙,而且不管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用美貌来形容尚且不能完全囊括其中。就像是少女漫画封面所画的那样端正、又比电视中常看到的人气演员的平均值更加阳刚更有男人味、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说一句英俊吧……看起来也很擅长运动的样子,如果这就是传说中入学成绩第一名的新生代表本尊,神明大人还真是不公平啊。神一点也不吝啬给予这个人不止一种的才华,反过来却什么好东西都没有给过我。不如说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应该就是被当作嘲笑对象而设计出来的吧,神明大人到底有多么的恶趣味啊。



黑崎大我,是新生代表的名字。现充中的现充、简直就是完美符合KING OF 现充的名字。我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给他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因为是现充中的现充、KING OF 现充,所以当然是“李尔王(现充王)”,(译注:现充即为リア充,李尔王写成假名是リア王,也可以理解成现充王。作者写“KING OF リア充”是李尔王,一个非常巧妙的梗)。这名字来源于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李尔王』这部作品。虽然是伟大的王却被周围的所有人背叛和抛弃,最终凄惨地死去。我将这样一缕怨念注入其中,赐予黑崎大我“李尔王”这个名字。



入学式很快结束,大家都陆续走向自己的教室,只有我一个人被喊到了教师办公室里。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入学式迟到的人。



担任我班主任的是名叫原田良照的男人,用仿佛已经悟透人生一样傲慢的态度狠狠地对我说教了一番。我想他才不是什么参透人生的高人,当然忍住了没有说出口。看上去实际年龄大概三十多岁刚出头的样子,然而如不毛的沙漠一般的头顶给他的年龄带来一丝不详,看来他在还算年轻的年纪就要为秃顶而烦恼了。我决定给为秃顶而苦恼但还算年轻的他取外号叫“晴天娃娃”。



与他激情洋溢的说教相对应,我脑海里一直想着『正在烦恼的小晴天娃娃』而撑到了最后。



一年级A班,也就是所谓普通科升学尖子班,教室位于学校里离正门最近的新校舍。



因为被说教的原因等我最晚回到教室时,乍一看班里已经形成数个“圈子”了。吵吵闹闹的教室里,分成了各式各样不同氛围的小组各自开始了闲聊。



黑板上按座位写着名字,总之按照黑板上的座位表,我的位置好像是教室最左边那排的倒数第二个,不特殊也不特别的位置非常适合平凡无奇的我,我没想太多把背包放在椅子上。



打量了一圈教室,虽然互相都是初次见面,大家都为了寻找新的朋友而交流着。



过了不一会铃声响起,几乎同时担任我们班主任的晴天娃娃原田也进到教室里,大家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老师的那些俗套发言已经听腻了,闲得无聊的我开始打量教室里的同学们。



我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抱有一丝希望。尽管说不定会被人笑话,但我希望今天早上见到的“太阳般的少女”,说不定她也会跟我分到一个班级,突然对我说「啊,是你啊!」,来一场这样命运般的邂逅。这种如同漫画中一样的光景理所当然的没有成为现实。



我的人生中果然不会遇上这种好事。



但很快我就不再为这份失落所扰。在教室最右侧一列的最后一个座位上,我发现了一位天使。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暹罗猫似的优雅气质、端庄标致的五官、微微涂厚的晶莹嘴唇……她有着明显并不是原本的质地,而是染过后的明亮柔顺长发,还有对日本人来说非常稀少的青蓝色眼瞳,充满着神秘色彩,她裙子的长度短到令人惊讶。



嘛,简而言之就是碧池。作为刚刚入学的一年级生就堂堂正正的打扮成这种招摇的样子,她更像是那种本来不应该进到这所学校,而是去那些专注于艺术或是文化教育、开设的大多是美术科或料理科、总之就是偏差值比较低的学校的学生才对。而她出现在这所学校内的升学班里就是单纯的异质存在,与对现充的仇视心理无关,我认为她是那种刚入学就会因为『得意忘形』以至于招致孤立的家伙。



但是这些根本不影响她正中我的性癖,那雪白的肌肤简直就和新开封的橡皮一模一样。哦对,虽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对刚打开包装的新橡皮有一种异常嗜好。首先是那棱角,透过光后晶莹润白的尖角,摸起来却意外的柔软。对,新橡皮的棱角毫无疑问就是个傲娇!而新橡皮的厉害之处还远远不止于此,说到橡皮当然就会做这种事,把它的包装纸给褪掉,那露出来的内侧还稍微沾了一点粉末,但是摸起来滑溜溜的。我有一种癖好是时常在学累了开小差的时候,就把橡皮的包装纸脱掉开始滋溜滋溜的摩挲,这种精妙的抚摸手法会帮我集中注意力。



我在妄想中脱掉了她的包装,开始熟练的滋溜滋溜抚摸里面。



我看向黑板上写着的座位表,确认到她的名字是笹叶更纱,同时暗中给她起了“橡皮天使”这个外号。不过最初浮现在脑海中的其实是“橡皮碧池”就是了,这种实在是太低俗下流的字眼还是不要用在美人身上为妙,于是最后决定采用“橡皮天使”了。



可能是我一直盯着她看被发现了。我也算不清盯着她看了多长时间,终于在我的视线中,她也向我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简直就像是一见钟情一样,从胸口传来高鸣感与悸动,让我不由得开始幻想,在这里与她相遇是否是一种命运的指引。紧接着橡皮天使轻轻点了点头,向我露出了微笑,那神情意外的拘谨,稍显生硬笨拙,但绝对不含恶意,是能感受到货真价实的亲近感而用力挤出的微笑。



慌张的我刚想要回应她,这时突然我背后的座位上,也就是所谓窗边一排最后的座位上能感觉到有什么人在做什么动作,这份感触的主人正在朝她挥手。我快速地瞄了这家伙一眼,没有再看黑板上座位表的必要,我知道这家伙的名字。



这个人的名字毫无疑问就是黑崎大我,是我取外号叫做李尔王的家伙。于是我立刻理解了现实,不管怎么考虑那位美人橡皮天使怎么会对我微笑呢,她展露笑容的对象只可能是比我要英俊三倍以上的美男子,而且是入学成绩第一的现充之王也就是李尔王、除了黑崎大我以外不作他想。



我仅仅过了三秒就失恋了,因此有些幽怨地斜眼瞪了李尔王,也就是黑崎大我。注意到我目光的李尔王朝着我露出毫无阴霾的爽朗微笑,他竟然对有着阴暗扭曲个性的我也露出如此温柔的微笑。如果我是个女生的话毫无疑问也会为此感到小鹿乱撞吧。



对与生俱来拥有一切的人来说,他是不会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嫉妒与哀怨的。所以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我视线深处潜藏的恶意,只是单纯返以微笑。



班会结束之后这一天在学校的例行公事就全都做完了,还迟到了一会的我已经开始搞不懂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学校浪费这一天了,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背后突然传来咚咚的轻敲,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我后座的李尔王。我维持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扭过上半身转过去,面对我的是温柔的微笑(我称之为王子Smile),纤细优美但也坚实可靠的手向我伸过来。



「我叫黑崎大我,今后好好相处吧。」



仅仅是这样而已,这样理所当然的问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子Smile的原因,伸向我的手心仿佛是地狱中伸到健陀罗眼前的蜘蛛丝一样。这是或许能引导有着最恶劣、扭曲了两圈甚至三圈性格的我通往极乐净土的蜘蛛丝。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回到家里,脱下穿不习惯的校服和根本没系好的领带,放松地横躺在床上,翻开已经快要看完的文库本读了起来。



我的爱好是读书。因为某个理由大约一年前我开始试着阅读,最初的时候刚刚读一点点就会无聊到睡着,不知何时起已经能全神贯注地读上好几个小时。



大约看了一个小时之后,我把手中已经读完的司汤达的名作『红与黑』放回到书架上。书架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我不得不把一端有些碍事的笔记本抽出来。本想着立刻放到别的地方去,结果却突然起意翻开了笔记本,这个本子上写了不少我一年前刚开始大量读书时的读后感想文。绝对不是用来应付学校留的阅读作业,而是因为当时的朋友劝我把想到的东西不管什么也好都先写下来。当然页数和文法都没有特别在意过,因为不会给任何人看所以没必要太认真,写下的内容都是些马马虎虎的随想。



翻到最开始的一页,我读起一年前写下的感想文。



读『蜘蛛丝』(芥川龙之介着)



佛祖大人实在是太残忍了。虽然说是帮助了蜘蛛,但这怎么可能抵消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盗贼所犯下的罪孽呢,更何况与其说是帮助了蜘蛛,本质上也只不过是没有杀死蜘蛛任其逃走而已。这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善行,不过是没有再添恶行罢了。要是因为这种事就可以通往极乐净土,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有下地狱的必要了。



那佛祖大人又是为什么要垂下蛛丝呢?答案其实很简单。



反正像健陀罗这样的恶人一定会做出独占蜘蛛丝的行动,这是在一开始就能预测到的。而在此之上佛祖大人诱导健陀罗怀着期待登上蛛丝,然后只需要等着他底朝天地摔下去。



芥川龙之介认为所谓恶人就是供佛祖无聊的时候用来消遣的东西而已,这就是生活中必须遵守的因果报应。



那么在这个故事里,真正的解法究竟是什么呢?



后面就是紧抓着细丝不放追着健陀罗往上爬的一群罪人,要怎么做才能成功的爬出去呢?细丝毫无疑问非常容易就会折断,「大家一起爬上去吧!」这种蠢话是不可能成功的,说白了像「蛛丝很纤细,大家按顺序一个一个爬上去!」这种优等生发言根本就毫无意义,周围这可都是堕入地狱的罪人们,怎么能指望他们简简单单的遵守秩序。也就是说,在一开始就根本没提供真正能出去的办法,这才是地狱真正的样子。话说回来,我毕竟不是这种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等到我死的时候至少会放过十只蜘蛛吧。



真是的,对于初中时代写下的东西来说还真是很过分的内容。这说明我这扭曲的性格并不是因为最近连续遭遇的倒霉事而产生,而是作为与生俱来的证据。



一年前的我已经是这种扭曲的性格了。



但是,一年前却有人会对性格如此扭曲的我所写的感想文表达肯定。



那个人曾这么说过。



『真有趣,原来还可以这样去考虑呀。读书的感想与解释没有唯一的正解,每个人阅读之后所感受到的都是正确答案。也有每一次阅读后又会产生新的感想与解释的情况,这既取决于读书时自己的心境、也受伴随年龄增长思考方式变的化而影响。所以把读过的书在几年之后再次重新翻阅,很可能会产生与当时截然不同的感受呢。为了那个时候,我们更应该把自己现在的感想写下来才对,这样可以帮我们去思考未来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个人对乖僻扭曲的少年表达了肯定。说不定只是自我满足,但在那之后我不再害怕面对自己这种扭曲的性格了。



在那充满扭曲的入学式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林荫道两侧已经完全变成青色。从坡顶的旧校舍向坡道望去,几乎看不出来那些是樱花树了,不由得让我感慨自己也已经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这一定是因为……



动真格的炎热天气如今笼罩了日本列岛。我本以为沿着山体斜面建造的艺文馆高中内最高处的旧校舍会是一处很好的避暑地,但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这里是没有空调的老旧建筑,连本应在社内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都被楼里闷热的神秘力量赶到室外去了。



比起建在小山丘上的旧校舍里酷似桑拿房的室内,旧校舍前的空地有风吹过,能带来一点凉爽的感觉。



「与其一直闷在屋子里,偶尔到外面去也不错嘛,天气也很好。」



发表评议的是我们部的食客宗像同学,听了她的谏言,我从部室内抬了把椅子到外面,放在旧校舍前方也就是小山丘的边缘,然后坐在上面读起书来。宗像同学也拎了把椅子坐到我旁边。在椅子上抱腿坐也太下流了!她用从某些角度看会更色情的姿势坐着读起了少女漫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浸在各自的故事之中。突然宗像同学把手心朝上伸到我眼前。



「雨……」



她轻声说。



我立刻从放在脚边用来装书的袋子内侧口袋里取出一颗棒棒糖,放在她的手心上。



「这是什么?」



她困惑地问我。



「你不是说要糖吗……」(译注:日语中雨和糖读音相近)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绝对没有故意玩谐音梗的意思。



「不对不对,我说的是云上落下的线……」



「蜘蛛丝?」(译注:日语中蜘蛛与云读音相近)



看来她应该是把从天而降的雨比作“云端垂下的丝线”了,可能对于已经是高中生的她来说,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中是从云端垂下的丝线,也就是说攀登着雨丝的故事吧。



真是够糊涂的,我把“雨和糖”搞错就算了,宗像同学竟然会把“云和蜘蛛”也搞混了,说出去实在是让人笑话。



我们俩都笑得特别夸张,雨势突然变大,慌慌张张地拿好凳子跑回旧校舍里时,我们仍没忍住笑意,还在哈哈的笑着。



回到昏暗的教室里,宗像同学把看完的漫画放回到书架里后站在窗边向外眺望,突然开口对我说。



「这雨一时半会看起来不会停,正好我们出去散散步?」



到底什么地方正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