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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诚实的政治家(2 / 2)




好虚伪的态度。明明是我动了手脚才让洛丽说出真相的。



「…………」我静静旁观两人的模样。



洛丽正要开口说出一切真相。不论听到什么问题,她肯定都会将羞耻心与思考能力置之度外,详实地回答。



如果陷入这个状态的她没有说出记者法兰克所期待的回答,我就必须再点一杯咖啡,掺药之后再交给她。



换言之,她不论如何都必须说出记者所追求的真相。



「从以前开始……我跟马修之间……就有明确的……主从关系……」



不过我丝毫没有必要再点一杯咖啡。



她说出的真相和记者法兰克预测的范围相去不远。



「我们……伪装成夫妻,缔结了奴隶契约……绝对……不能反抗的契约……」



「您说什么?请问那是什么意思?」记者法兰克看似惊讶,嘴角却明显透露出笑意。



「他现在会一跃成为总统候选人……一切都是因为……按照计划进行。」



「……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是说,他从以前的外遇行为,到现在的一切全部都在计划之内吗?」



这已经是完全无意隐瞒的诱导性提问了。



「正是如此……」



这边也似乎无意隐瞒就是了。



「真是太惊人了……!」记者法兰克夸张地吃了一惊,表情依旧带著笑容。「也就是说,马修会一跃成为总统候选人,全都是因为他制定了绵密的计划吗?尽管表面上伪装成夫妻关系,您过去都被他当成奴隶利用吗?」



既然没有必要继续隐瞒,记者法兰克贪得无厌地想揭露一切。



她处于不论什么都会老实说出口的状态,因此自然而然地诚实说出了我们预料范围之内的真相。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不是。」



但她却缓缓摇了摇头。



接著说:



「……奴隶不是我,而是我先生。」



这个恐怕和记者法兰克心目中的答案明显不同。







从她口中说出的真相,就连记者法兰克也始料未及。



洛丽与马修的夫妻关系间,有类似主从关系的要素。以这种前提解释应该比较正确。



但那和我们预料的关系却完全相反。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他听我的命令做的。全部都是我安排的。」



她平淡地说。



「他过去跟秘书的婚外情曾造成轩然大波,害他失势──不过那全部都是他依照我的指示做的。」



妻子辛勤地支持逼不得已,必须暂时从政坛抽身的政治家,直到他展开新的政治生涯,如今投身担负国家未来的选战。她说就连这种进展,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马修这名年轻政治家过去和其他政坛老手相比,能称为武器的东西极为有限。不仅如此,他更缺乏知名度。



与其报导只有年轻是本钱的政治家,各家报章杂志都倾向报导政坛中有头有脸的老面孔,他无疑处于压倒性不利的状况之中。



为了在政治界生存,他需要提升知名度。



他必须打响自己的名号。



没有知名度的政治家──不,不只有政治家,没有知名度就代表他的存在不为人知。换言之,等同于不存在。



「所以我想,与其靠正当的方法去吸引注意力,不如以错误的方法让他受到瞩目会比较有效。」



为此,她选择打响名号的方式,就是让马修外遇。



两人的夫妻生活本来就是建立在虚伪之上。



不出所料,马修的负面形象受到瞩目,结果甚至遭到众人挞伐断送了政治生涯,但之后有洛丽替他善后。



洛丽受邀演讲、开店经营、站到台面上不停宣传自己与丈夫圆满的家庭生活。她在他人眼中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原谅不忠的丈夫,她的形象至少不会是负面的才对。一如既往深爱著难看偷吃的丈夫,她这名偶像转瞬之间就引来众人赞赏。



然后假以时日,等马修的罪行也藉由洛丽的光彩化为乌有时。



这时,她让马修再次登上舞台,竞逐总统大位。



那时马修的印象肯定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变了。



「你想,跟平常是好人的人做坏事比起来,平常是坏人的人做好事更能给别人好印象对吧?我就是让我先生两边都做。」



洛丽不改微笑,这么说道。







『世纪大恶女?政治家马修之妻的恐怖本性』



报纸头条随著洛丽的照片这么写道。



隔天的报纸清一色都是她的新闻。与其说是「她的」,说「他的」也许比较正确。



「怎样?这下巴纳德就稳上了吧!马修没用到被坏女人操控,不可能会有人继续支持他的啦!」



「…………」



他说一定要让我看看昨天写的报导叫我来报社,可是他交给我的东西实在难以形容。



报导写得太赤裸了。洛丽昨天说的话一字不漏被写进报导之中。



「这个新闻会不会太偏颇了?」



我挥了挥报纸看了他一眼,但是记者法兰克却伤脑筋似地耸耸肩说:



「不会啊,我只是写下了真相而已啊。」



「不过这样不就跟宣布你的报社支持巴纳德一样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大众不会这么想吧。」



「…………」



在这个国家「公平公正」这句话的意义恐怕比报纸还薄。



他更无意隐瞒这件事。



哎呀还真过分。



「谢谢你魔女小姐,多亏你这个国家可以高枕无忧了。巴纳德如果当选,肯定会带领这个国家前往正确的方向。」



「……不用客气。」我没有看他,伸出手来。



「……?什么,握手吗?」



你白痴吗?「偷拍我的照片,可以还给我吗?」



「啊啊,那个啊。」记者法兰克在我提起这件事前似乎是真的忘了。「我看看,奇怪?放到哪里去了?」他翻了翻背包,终于说:「来,给你。」把几张黑白照片交给我。



「谢谢。」我一把抢下照片塞进口袋。「这样我们的合作关系就结束了吧?」



「哈哈哈!其实我还想请你多帮点忙啊。居然能做出让人什么都自己坦白这么方便的魔药,真不愧是魔女啊。你要不要在我的报社工作啊?」



「你太看得起我了。」



「倒也没有吧?」



「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你们的忙了。」



听到我郑重拒绝,他哼了一声。



「──算了,以后要是再来这个国家,就再麻烦啦。」



语毕他转身就走,走进报社里。



「嗯,再见。」我们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



之后,说到马修的下场如何,就容我来稍微提及吧。



妻子的恶行恶状曝光之后,马修在演讲台上崩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出过去所有的事情──在妻子的支持之下才来到这里之类的话全部都是胡说八道,并为此道歉。



他还说,其实他一直受到妻子的虐待。明明想以正当的方法选举,却在妻子的逼迫之下被迫发生婚外情。



两人现在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令人意外的是,人们没有指责他,反而将矛头指向他的妻子。



洛丽被视为坏女人成为众矢之的,过去她开设的店铺几乎全部被迫关店,她的书退货也堆积如山。



最后马修与她的离婚正式成立,她也被赶出自己的家,自人前消失。



这可以说是坏女人稀松平常的下场。



另一方面,马修继续竞选。即使长期受到妻子虐待,他忧国忧民的心情似乎不假。



人们被他长时间坚忍不拔的心所打动。



「加油!」「不要气馁!」诸如此类俗套的鼓励鼓舞他前进。



记者法兰克揭发了坏女人的真面目,这篇报导确实使状况为之一变。



只不过,结果和预期完全相反。



自从洛丽的报导刊登以来,马修与洛丽离婚之后,他的人气便史无前例地高涨。



即便长期受到妻子虐待,他仍为国家奉献的诚实态度让众人为之倾倒。



即使妻子是坏女人,也和他本人的评价没有关联。



住在城里的人们似乎比报社里的人更加理解这点。



正因为如此,记者法兰克才会误判情势,反而拉抬了他想要降低的马修声势,招致这种结果。



话说回来。



我也对记者法兰克说了谎。



我和洛丽在咖啡厅采访时并非初次见面。



「……根据今天报纸的民调,看来马修肯定会当选。你觉得呢?」



「太没有惊喜了真无趣。」



离婚后,她请我到她家里,并端出咖啡招待我。听说是现磨的。



她用汤匙搅拌冒出蒸气的咖啡杯对我微笑。



我也学她喝了一口咖啡。



「这个咖啡很好喝。」



「是吧?因为跟店里端出来的一样呀。」



她喝了一口放了一颗砂糖的咖啡,笑说:「跟平常的味道一样。」



她和记者法兰克见面时肯定也尝到了相同的味道。



因为我那时在咖啡里加的,只是普通的砂糖而已。







洛丽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我入境的第一天。



入境之后我在国内闲晃了一阵子,偶然间走进了她经营的咖啡厅。



「哎呀,你是旅人吗?」



她突然在坐在窗边的我对面坐下。



这个人是谁怎么突然这样?讨厌好可怕。我如此展露戒心,她却对我说出:「啊啊你不用怕。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这句可疑满点的话,并随之递出她的名片。



「……是喔。」



上头密密麻麻地写著咖啡厅老板娘与政治家夫人等各式各样的头衔。果然很可疑。



可疑的她就这样擅自跟我说起这个国家的事情。



「这个国家现在正沸沸扬扬地进行选举。现在正由重量级政治家单独对决年轻政治家喔。」



但是,这个国家的选举有一个问题。她又继续对我说。



问题在于每个报社的报导方向。他们不只倾向巴纳德,报导的内容也都只有巴纳德活跃的新闻。她说,报导不只不中立,更是偏颇。



「这样下去我先生会被报社打垮。」



所以她希望我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说:



「原本应该让正确的政治家当选,将国家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但是现在这个国家的政治太腐败了,使这件事无法实现。不论何时,赢的都只是比较受欢迎的那方。决定国家未来的选举沦为纯粹的人气投票。」



然后事实是──



我在街上看到的演讲光景,看起来确实像是人气投票的演讲。



大众说不定也只是朝比较受欢迎的那方聚集。演讲没有明确的目的,纯粹为了吸引注意可能才是最大的理由。



简直就像是被光芒吸引的飞虫。



「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让真正正确的政治家当选吗?」



她这么问我。



我只能以:「这样吗我知道了。」表示理解,却无法立即点头同意。她有可能说谎,我想自己只要不清楚实情便不可能帮助她。



所以我只回答:「我考虑一下。」就在当天道别了。



在这里稍微离题一下。这个国家似乎有许多业余摄影师,光是走在街上就常常会被说:「你好可爱喔,可以借我拍一下吗?嘿嘿嘿……」的摄影师搭讪。



实际上我待在这个国家的第一天就时常遇到,第二天也是。



被拍照的时候也常收到几张做为纪念。



我在造访这个国家的第二天再次造访她的店内。



那时她歪著头问我:「你愿意帮助我了吗?」



「…………」我拿出几张在街上拍的照片,接著写下一封信。「我不知道对的是你还是报社,所以没办法现在立刻协助你。」



我在信上写下我做了坏事等等毫无根据的控诉。



「我会在今天晚上把这封信放在报社入口。如果报社记者做正确的事,就一定会无视这封信,或是揭露我的恶行。如果他想做坏事的话,就一定会误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用这些来威胁我。那时我就帮助你,否则我不能帮你。」



于是,我在这个国家滞留的第三天到来。



令人遗憾的是,报社记者是做错事的人。



「不过这样好吗?结果你为了让他当选失去了一切。」



我认为她为了让马修当选所采取的方法实在是太自暴自弃了。



「无所谓。」



她依旧喝著咖啡笑说。



几年前的婚外情是她一手主导的,也是让丈夫出名的长远安排。



为了让他当选,他非得打响名号不可。非得证明他的正确不可。



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正因如此,数年前她才会逼迫他外遇,然后在现在爆出真相。



洛丽藉由自白罪孽全都是自己犯下的,强调在做错事的自己身边,马修有多么正确。



喝下不论什么都会坦白的药──她做出这种前提,让人误以为她做的坏事曝光。



「我只不过是用错误的方法做正确的事而已。」然后她说:「我希望他能继续当个为了做正确事而做正确之事的政治家。」



「…………」



我放下咖啡杯。



「脱离你的控制后,马修看来十分活跃呢。」



接著看著她这么说。



如今他气势如虹,想必会顺利当选总统吧。



「我想也是,否则我就伤脑筋了。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逼他忍耐的呀。」



为国服务的诚实政治家,今后将会引导这个国家。



然而引导他的,却是做错的事情、和诚实大相径庭的妻子。这个国家究竟有谁知道这件事情呢?



这个事实肯定无人知晓。



过去如此。



今后亦然。







灰之魔女离开几天后,那个国家选出新的总统。



他同时也是历代最年轻的总统。



这恐怕是这个国家历史改变的瞬间──各家报社如此扫兴地评论。



在选举之前想必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将诚实作为最大的武器挑战资深政治家的马修会胜选。



因此新总统马修的诞生使全国上下沸腾可说是理所当然。



这个国家一定会被引导至正确的方向──所有人都如此深信。



「谢谢您。」



国家边陲的某间小民宅。



某个男人毕恭毕敬地低头。



他是肩负国家的男人,也是刚上任的总统。又或者,他是比任何人都还要诚实的政治家。



在不愧为政治家风格的长长鞠躬之后,他抬起头。



他的视线前方,过去的妻子在桌上无趣地撑著脸颊。



「请您继续指引我。」



他恳求似地说道: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过去的妻子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



诚实的政治家确实就在这里。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对国家诚实。国内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对谁诚实。



过去如此。



今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