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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 2)




“是没错啦,可是……”



聪子十分忿忿不平,就连安慰她的安代也觉得难以释怀。她觉得聪子说的没错,敏夫的反应真的十分无情。医院里的同事突然失踪,就算再怎么疲惫,也不该如此冷漠。



“院长一定是太过疲倦了。”律子替敏夫说话。“我想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或许吧。”



聪子小声的回答,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在场的其他护士也都沉默不语,面对这种情况,她们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3



前田勇的死讯也传到了他任职的农会。



清水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又来了”。事实上这阵子的他内心充满了不信任感,这种感觉起源自许许多多的日常琐事,一连串的怀疑加上一连串的不安,造就了一连串的不信任感。



举个例子好了。清水停下按着计算机的右手,抬头看着入夜之后的办公室。外场农会信用部,乍看之下跟地区性银行或是信用合作社的分行没什么两样。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办公室里面还坐着好几个行员,一举一动直接却难掩散漫的气氛。



除了农会和邮局之外,村子里没有其他的金融机构,家家户户都在邮局开户,农林业者机会都有农会的账户。在农会的组织运作之下,原则上农林业者都必须在农会开立账户,不过邮局的账户还是比农会要来得好用,因此村民习惯同时拥有两个账户,将存款分别存入农会和邮局。这种做法行之有年,农会和邮局也因此得以共存共生,然而情况却在这阵子产生了变化。



有些人习惯将农会事业部拨下来的款项转存邮局的户头,每个月再将必须支付的还款金额汇到农会的账户,这阵子却经常出现扣款滞纳、甚至是根本扣不到款项的现象。金额虽然不大,人数却有日益增加的趋势,遭到冻结的账户也不在少数,其中又以非农会成员的账户最为常见。不过这毕竟算是小事,不足以对农会的信用业务造成影响。



除此之外,清水又想到另一个例子。这里是农会信用部的办公室,同时也是保险部门的窗口。保险部门的职员经常在村子里做家庭访问,向农会成员以及非农会成员兜售保险,又是还会兼做收款的动作。然而自从入夏以来,大批村民举家搬迁,保险部门的职员非但找不到保险人,更收不到每个月的应缴款项。而且搬家之前完全没通知一声,搬家之后更是连个电话也没有,这些突然消失的客户让三个外务人员叫苦连天。不过平心而论,这也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琐事。



办公室的职员减少了许多,或许这也不算什么。襄理辞职了,几个同事也辞职了,还有一个同事不告而别。不足的人力虽然获得补充,办公室里面却有一般的职员都是新面孔,工作效率自然大打折扣。这也是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得留下来加班的原因。



留下来加班不是因为工作做不完,主要还是为了协调各部门之间业务衔接的小问题。外场农会不希望这种流程不顺的状况让外界得知,否则总行一定会派人强行介入。强烈的排他性存在于每个职员的心中,再加上问题真的不大,大家都希望关起门来自行解决。



另一种让清水感到不安的事情,就是一连串的死亡。清水的女儿在今年八月中过世,之后村子里的讣闻几乎可说是漫天飞舞,每天总会听到住在哪里的某人又死了的消息。清水曾经质疑过这一连串的死亡是否正常,当时却换来同事的讪笑以及同情。大家都认为失去爱女的清水太过神经质了。不过入秋之后,同事们就渐渐笑不出来了,同情之色也慢慢的从他们脸上消失。



清水总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却一直挥不去被同事孤立的感觉。办公室在十月初重新调配位置,结果清水的座位被移到墙边,与其他同事互动的机会明显减少了许多,甚至连女职员在帮大家倒茶的时候,都会刻意的将清水的杯子跟其他人分开。突然出现在茶水间和洗手间的消毒药水,从清水手中接过资料文件的同事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都印证了清水心中的疑虑。



还记得办公室的同事将“传染病”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这阵子还多加了一个“新种的”形容词。每当有人说出这个词汇,所有的职员都会斜眼打量清水,然后噤口不语。



清水觉得大家都在躲着自己,或许他们认为死了女儿的清水也受到感染了吧?



不断累积的异样感、小小的不快以及异常的现象,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水和其他人之间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高墙。遭到排斥、遭到拒绝,对身边的人事物充满了不信任感,失去归属的清水觉得自己像个孤儿。



(……为什么?)



清水不过是失去女儿罢了。刚升上高一的女儿突然骤逝,幸福美满的家庭顿时出现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清水认为自己是这场悲剧与灾难的受害者,周围的人却将清水视为加害人。痛失爱女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自己害得遭受这种待遇?



一切都走样了,这就是清水的感受。村子里一定出事了。有人将不正常的现象归咎于传染病,清水却这么认为。若女儿真的是死于传染病,为什么自己得以幸免于难?为什么妻子和父亲依然健在,一点毛病也没有?



不过在另一方面,清水也很清楚传染病是唯一的解释。今年的丧事实在太多了,失去女儿的清水比其他人更能感受隐藏在表现之下的危机。接二连三的猝死显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再不采取对策的话,这个村子迟早会走上灭亡的命运。



自从入夏以来,村子就透露着不对劲。



(兼正……)



没错,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他们搬来之后。深夜的卡车、独特的豪宅、小惠死前曾经爬上兼正门前的山坡。



清水承认自己的推论太过荒谬,然而无可否认的,心中的这股疑惑的确是与日俱增。



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全都是兼正那些人造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外地人带来灾厄的念头一直在清水的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4



出席田中良和的丧礼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丧礼。不同的是有些人直接将内心的讶异表达出来,有些人选择沉默,不过这都让丧主席上的佐知子感到坐立难安。两个孩子依然不谅解佐知子的做法,这也让她觉得十分难堪。



仪式的进行完全按照速见当初的说法,丈夫的棺木被钉上钉子之后,就从灵堂的地板沉了下去,然后从另一个出口被送了出来。这种戏剧性的表演手法让佐知子感到不是滋味,踩在漆黑的小径踏上不熟悉的墓园,更是让佐知子十分不悦。



好不容易摆脱了列席者好奇的眼神,返回家中的佐知子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大灾难,不过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从明天开始,佐知子就得独自面对两个孩子——两个正处于反抗期的孩子。佐知子是土生土长的外场人,老家就在村子里面,家人却早已迁居他处。年迈的母亲选择跟搬到大都市的大哥大嫂同住,一想到来灵堂露个面就匆匆离去的大哥和大嫂,佐知子十分清楚自己不能依靠他们。母亲虽然对佐知子的遭遇十分同情,却被急着离开的大哥一把拉走,看来对她的处境也是爱莫能助。再加上母亲现在是靠老人年金和大哥每个月支付的零用钱过活,更是不用奢望经济上的援助。孤立无助的感觉浮上心头,佐知子不由得对死去的丈夫怀恨在心。



小薰看着狼狈的母亲走向寝室的身影。



(爸爸一直说他身体不舒服,偏偏妈妈就是不相信。)



一想到父亲直到死前都没受到妥善的照料,小薰不由得悲从中来。她觉得父亲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同时也对父亲的死因感到十分怀疑。



(……小惠的声音。)



那的确是小惠的声音没错。小惠宣告了父亲的死亡,结果父亲真的死在客厅。



坐在餐厅的小薰不由得全身颤抖,她不敢回到自己的房间。昨晚跟亲戚一起住在灵堂,让小薰暂时忘了恐惧——可是今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跟小昭挤一挤好了。)



拿定主意的小薰跑到弟弟的房间,发现小昭还是跟以前一样躺在床上发呆。



“小昭,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小昭点点头,不发一语。于是小薰将自己的寝具搬了过来铺在旁边,准备钻进被窝就寝。这时小昭突然开口。



“小薰,以后该怎么办?”



“什么东西该怎么办?”



“那些人。”



小薰打了个哆嗦。



“没什么好怎么办的,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更何况结城已经不在了。”



“可是爸爸是被小惠杀死的。”



“小昭!”小薰从被窝里面坐了起来。“不要再说了。”



“难道不是吗?一定是小惠干的。那些人发现我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派小惠来杀了爸爸,就像他们杀了老大一样。小薰,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我们本来就不该多管闲事的。当初要不是你多事,结城和爸爸又怎么会……怎么会……”



又怎么会被他们杀死。这句话小薰实在说不出口。



“我们还小,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昭瞪了小薰一眼。



“那些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连我们都不采取行动,又怎能奢望那些大人会做些什么?”



“可是……”



“老大和爸爸都被他们害死了,为什么不还能这么冷静?”



小昭感到非常愤怒。大家都看不到重点,那些大人更是看不出事情的严重性。



“一定要想个办法,否则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好啊,那你自己到结城的坟前,把木桩打进他的胸口啊!”



小薰钻进棉被,留下一脸错愕的小昭。



“我……”



我怎么下得了手。不过仔细一想,夏野的确有死后复活的可能性,说不定还会跟小惠一样攻击村民。



(不可能。)



夏野不可能复活,更不可能袭击他人。可是小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想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如果夏野还活着,他一定会鼓励自己勇敢的站出来。小昭跟夏野相交不深,却也十分明白夏野是个看得到重点的人。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这点跟事到临头才为止怯布的小昭大不相同。



——没错,夏野不是想把木桩钉入本桥鹤子的胸前,还说这么做才能防患于未然吗?如果夏野地下有知,一定很希望有人将木桩钉入自己的体内。慢着,说不定太迟了。夏野是星期日下葬的,已经过了两人的时间。



(老大一定希望我这么做。)



夏野绝对不愿让自己变成死后复活的恶鬼,更不希望跟小惠一样,变成到处攻击活人的怪物。



挖掘夏野的坟墓似乎是唯一的方法。将夏野的棺木拖出,然后钉上木桩。



小昭的眼前浮现出挖掘小惠以及本桥鹤子的坟墓的画面。自己真的做得来吗?少了夏野在一旁壮胆,搞不好还没开始动手,就被吓得一路从墓地跑回家了。



(万一又碰到了那家伙……)



在本桥鹤子的坟前遭到袭击时,小昭被吓得全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薰身陷险境。



就算没有碰到任何人,就算大着胆子把棺材挖出来,就算真的敲开了棺木,小昭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那种胆子将木桩钉进夏野的体内。夏野看起来比小昭勇敢多了,可是遭到袭击的第二天,他还是不讳言自己怕得要死。



关键就在这里,小昭心想。他没办法伤害夏野,更不可能伤害父亲。



如果夏野真的有死后复生的可能,父亲当然也不例外。父亲的遗体今晚才刚下葬,也就是说现在还来得及。夏野可能已经复活了,父亲却还没有。



小昭蜷缩着身子。



他不认为自己下的了手。



(可是除了这么做之外,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5



正在扫地的光男听到短暂的铃声。声音来自信明房中的唤人铃,光男连忙丢下手中的扫把,快步走进偏房。



“住持,有什么吩咐吗?”



病床上的住持点点头,看着床边的小桌。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请你、帮我、送信。”



听到信明急促而又段落分明的吩咐,光男恭恭敬敬的拿起桌上的信封。上面没有收信人。中风的信明可以用文字处理机慢慢打出信件内容,书写收信人的姓名对他而言却是天大的难事。



“请问这封信要送到哪里?”



“兼正。”信明回答。



“啊,我知道了。”



光男点点头表示了解,信明却频频挥手。



“兼正的房子。”



“兼正的房子?”



“该怎么、说才好?从外面搬进、来的人。”



光男一脸迷惑。信明的意思是指迁入兼正那块土地的外地人吗?



“不是沟边町的兼正,而是桐敷家?”



信明点点头。



“为什么?”



光男忍不住脱口而出,信明却没有回答。



“拜托你了、光男。”



光男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到办公室,写上收信人的姓名。桐敷家的男主人应该叫做正志郎吧?光男将信件附邮,回来的时候刚好遇见先一步进门的静信。



“副主持辛苦了,有件事要向您报告。”光男将那封信的事情告知静信。“住持找桐敷家不知道有什么事?”



静信一样大惑不解,他实在想不出父亲寄信给桐敷家的理由。趁着在信明床前请安的时候,静信提起了这件事,信明却说那只是普通的问候信。



“问候信?”



信明点点头,从此闭口不言。静信并没有说实话。信明根本没有问候桐敷家的必要,而且从他脸上凝重的表情看来,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问候信。



回到办公室的静信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父亲知道事情的真相?前往安森家探望德次郎的时候,信明显得格外冷静,前天接到德次郎的讣闻时,也没有特别感伤的模样,仿佛德次郎的死早在预料中似的。当时静信以为信明知道德次郎来日无多,所以才坚持要跟老友诀别;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搞不好信明早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甚至还知道桐敷家就是罪魁祸首,偏偏儿子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所以信明才只好代替静信采取行动?



(应该不会吧?)



静信摇头苦笑,久卧病榻的信明不可能察觉真相。静信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纯粹是迟迟不敢采取行动的自己感到不耐罢了。他对自己的犹豫感到心虚,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责自己的不是。



处于半瘫痪状态的信明竟然特地写了那封信,任谁都猜得出来绝对不是普通的问候信。不过信明到底知不知道真相,他写那封信过去一定有什么目的。



连病床上的父亲都开始行动了,自己却躲在佛寺里面犹豫不决。信明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希望尸鬼永远从这个村子消失,不过这种消失应该是自然的,而不是人为的。



带着一颗沉重的心,静信前往那废弃的教堂。除了静信之外,白天的时候那里不会有其他人,即使是入夜之后,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访客。静信慢慢地坐了下来,整个人躺在长椅上。



天花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是试着画上图案,恐怕也画不出有意义的形体。



(我到底算什么?)



流放荒野的他又算什么?



山丘到底是人间乐土、抑或是放逐之地?他到底是无辜的善人、抑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手刃自己的亲弟弟?



他不得不试着回想。惨剧发生的那一天,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丰收之秋、万里无云的美丽晴空,山丘上的住民纷纷带着祭品前往神殿,感谢这一年的丰收。献祭的人群当中,也看得到他跟弟弟的身影。



一头肥美的羔羊,这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祭品。他原本打算从弟弟的羊群当中选择一头适合的羔羊,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牧羊是弟弟赖以为生的工作,不是他的生计。他平常靠着种植谷物为生。发芽茁壮的谷物是大地的恩赐,秋天的收成更是天神赐予他的恩宠。



将弟弟豢养的羔羊当成祭品固然不对,以自己种植的谷物换取羊羔似乎也说不过去。为了报答神的恩宠,他觉得应该献出更好的祭品才对。



神赐予他生命,同时有赐予他食粮,他决定好好的报答神的好意,于是准备了超过一头羔羊价值的谷物。



发现他带着一袋又一袋的谷物前往神殿,弟弟显得十分讶异,不过听完他的解释之后,弟弟眯起双眼点头微笑。于是他与弟弟一起带着祭品走进了市镇。



然而神殿的智者却皱起了双眉。



按照规定,羔羊才能当成祭品。



他说出内心的想法,智者却无法理解。于是弟弟开口了。



我的哥哥想要将最好的东西献给天神,这是天神与哥哥订的神圣契约,并不是哥哥与神殿之间的约束。神殿的规定只是一种准则,哥哥准备的祭品绝对比羔羊更加昂贵。



智者褒奖弟弟的理性,带着他和弟弟的祭品进入神殿。两人的祭品并列在位于塔顶的祭坛之上。



过了不久,智者出现了,手上看不见他的祭品。智者面色凝重的告诉他,天神并不欣赏他的想法。



契约明定的祭品即是一头羔羊,为何如此小气?



他并不是小气,事实上他所准备的谷物早已超过一头羔羊的价值。他试着替自己辩白,却得不到正面的回应。



垂头丧气的他走出神殿。



天神为什么拒绝他的信仰?为什么拒绝他的诚意?



回家的途中,他买了一把新的锄头。购买锄头的原因纯粹是他原本的锄头已经不堪使用,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找寻凶器的念头。



带着全新的锄头漫步街上,沉默不语的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遭遇。连天神都不能读出他的内心,还能奢望谁来了解他呢?他彻底的被这个世界排除在外,排除在看不见的鸿沟之后。



心情低落的他穿过森林,来到绿野。当他看到这片挚爱的绿地,莫名的冲到突然涌上心头。



他想大声嘶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举起手中的锄头。



然后朝着弟弟用力挥下。



弟弟转过身来,睁大了双眼看着他,软瘫在绿野之上。他讶异于自己的举动,同时意会到自己铸下的大错,开始似思忖可能遭受的惩罚。他会被冠上凶手的污名,被逐出这座山丘,永远告别这片原野,失去立足之地。没有弟弟的帮助,他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找到归属。



彻底的绝望促使他闭上双眼。他走到弟弟身边,一次又一次的挥动锄头,躺在地上的弟弟却一动也不动。



拔出弟弟身上的锄头,跪在尸骸旁边,他摇动弟弟的身体,抱起血肉模糊的尸骸,试图唤回弟弟的生命。然而弟弟早已气绝身亡了。他仰天而泣,将尸骸藏入草丛,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现在回想起来,他根本不愿意接受弟弟的死亡,所以才会将尸骸藏入草丛。他试图借着远离尸骸的行为,来远离弟弟的死。当天晚上,他在家里等着弟弟的回来,第二题早上还向来访的邻居表示弟弟失踪了。



之后的好几个晚上,他都睁大了眼睛等着弟弟回来。他衷心盼望神采奕奕的弟弟打开大门走进家中,这个愿望却一直没能实现。他希望藉着这种行为证明自己的无辜,可惜未能如愿。



第三天,神殿的智者接获消息前来造访。他流着眼泪请求智者寻找弟弟的下落,于是在智者的指挥下,邻人在草丛当中发现弟弟的尸骸。



离开教堂之后,静信直接穿越坟场,不经意的发现某个新立的坟冢之前摆着一束献花。在这里看到献花并不稀奇,村民虽然比较重视牌位的供奉,却不代表他们从不来扫墓。通常在中元节或是春、秋分的时候,大家都会替死者竖立新的卒塔婆,顺便打扫坟墓四周。不过现在并不是扫墓季节,而且坟前供奉的花束显然是从附近摘下来的野菊以及菟丝花,这才让静信感到突兀。



随手摘下的花朵杂乱的捆成一束,就这样被丢在卒塔婆的基部,就好像小孩子在玩家家酒似的。地上的花朵略显枯黄,旁边还看得到另一束完全干枯的花束,大概是昨天放的吧。



看来有人每天都带着花束前来扫墓。躺在地下的人是谁呢?静信抬头看着卒塔婆。结城夏野,静信的笔迹。



6



站在店门口的大川朝着商店街的方向暼了一眼。刚刚下了一阵小雨,整条商店街显得有些烟雨迷蒙,公民馆之前的后藤田服饰店铁门紧闭。前阵子妻子遇见后藤田久美的时候,她说要将店门顶让给亲戚,自己搬去跟女儿同住,结果当天晚上搬家公司的卡车真的就停在门口。



久美的迁居并不是什么大事,大川却说什么都无法释怀。听说后藤田响子再婚了,所以才叫母亲搬过去跟她的新夫婿住在一起,照理说这应该是意见可喜可贺的好事,大川却替久美抱不平。久美的年纪大了,难以适应新的环境,响子若真替母亲着想,应该设法说服夫婿搬过来跟久美同住,岂有叫年迈的母亲去配合他们的道理?这是外场多年来的惯例,以往村子里的每个人都依照惯例行事,如今年轻一辈的村民却不将这个行之有年的惯例放在眼里,这不但是藐视传统,更是对大川本人的莫大侮辱。



大川坚信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常轨,多年来外场一直遵照着常轨运行,从来没出过什么乱子。如今这个常轨遭到颠覆,村子里道出看得到光怪陆离的脱序现象。



后藤田母女将店面让给自称亲戚的陌生女子,趁着夜色离开村子。就大川所知的范围,另外还有四家店面也是在夜里突然搬迁,从此不再开门营业,也有跟后藤田母女一样将店面顶让给亲戚之后,再离开村子的案例。经营杂货店的富村离开村子之后,自称是亲戚的陌生夫妇随即搬了进去,不过那两个人总是窝在家里面,从不出来跟左邻右里打招呼。即使偶尔开门营业,也都是在太阳下山之后。



八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派出所的高见警官不幸病逝,之后由另一名姓佐佐木的警官接替遗缺,不过大川很少见到佐佐木的身影。偶尔会在晚上的时候看到他坐在派出所里面,没人知道他平常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进入九月之后不久,邮局的大泽从外地搬来。之前局长的位置由长田暂代,九月中的时候总局派了个新的局长过来,结果也是个神秘兮兮的藏镜人。无奈的长田只好再度挑起代理局长的重大责任,听说这阵子正在认真的考虑是不是干脆将邮局顶下来算了。



松村的女儿也是在九月死的,之后就常常请假没来上班。他原本就是个温吞憨厚的老实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做事认真,然而自从女儿死了之后,松村不但动不动就请假不来,工作的时候还经常犯错,每次总是气得大川破口大骂。以前大川开骂的时候,松村至少还懂得自我反省,现在任凭大川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依然是衣服满不在乎的模样,假照样请,错照样犯,根本没把大川放在眼里。除此之外,供应商派来的送货小弟也是经常换人,每次都要让大川从头做起。总而言之,没意见事都让大川看不顺眼。



村子的秩序脱离了常轨,完全没有修正的迹象,脱序的现象反而还愈来愈严重,行之有年的传统以及惯例都遭到无情的践踏。



“到底在搞什么。”



大川悻悻然地骂了一句,转身回到店里,搁在柜台上面的送货单顿时让他拉下脸来。刚刚大川叫笃志去送货,看来他还赖在家里没出门。



“喂!笃志!”



大川对着二楼大吼。平常只有大川一发火,笃志就会嘟着一张嘴巴、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下来。可是几分钟过去了,笃志依然没有现身。难道那个混小子没拿送货单就跑出去送货了?大川带着一丝讶异爬上二楼,发现儿子还懒洋洋的躺在房间里。



“笃志,我不是叫你去送货吗?你耳聋了是吧?”



站在门口的大川破口大骂,笃志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却与大川的想象相去甚远。怨恨的眼神、拉长的臭脸,却又带了一丝畏惧和屈服。



儿子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大川,懒懒地翻了个身。这种胆大妄为的行径出现在笃志身上,大川还真感到有些不太习惯。



“给我起来!我叫你出去送货,你没听到是把?”



大川朝着笃志的背心踹了两脚。笃志蜷曲着身子,依然没有反应。大川只感到一股怒气直上心头。只要大川一开骂,其他人就得乖乖听话,这可是大川家不成文的规矩,容不得任何人反抗。就在怒气冲冲的大川打算把笃志拉起来的时候,女儿瑞惠出现了。



“爸,哥的身体不舒服啦。”



大川转身,瑞惠身上还穿着制服,似乎才刚从学校回来。



“今天早上就不太对劲了,可能是感冒了吧?如果要送货的话,叫小丰帮忙就好。”



大川朝着笃志瞥了一眼。



“我看八成是装病。笃志,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笃志没有回答,依然蜷曲着身子背向大川。大川并没有发现儿子古铜色的颈部有两个小小的伤痕,更没有听见儿子在他离开房间之后所说的那句话。



“……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