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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与晨曦之彩(2 / 2)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或许双方动机有些差异,罗伦斯没有刻意指出来,无奈地牵起赫萝的手回到城塞里。



在单调的粗活场地,唱的几乎是调子简单一再反覆的歌。罗伦斯和赫萝很快就记住,拿起以绳子串起的两根打谷棒,和村民们一起边唱边敲麦穗。



赫萝虽在帕斯罗村过了数百年,只有很久以前实际协助收割工作过几次,后来都是单纯守望。



没多久就放下只需要挥的打谷棒不是因为厌烦,而是好奇心让她想摸摸看其他农活。



她一下走进晒谷场,咬咬看麦子检查是否彻底晒乾,一下帮忙从大盆里挑出麦壳杂物。摇大盆需要诀窍,赫萝腰摇盆不摇的傻样惹得周围女孩笑个不停。



古城周边的收割作业不是一两天就能结束的事,大伙也不是咬牙苦干,而是轮班休息,慢慢来就好的气氛。



当罗伦斯也开始投入如此单调工作,就有个村民提议与他换班。即使遗憾,他还是交出了打谷棒。



「那么……」



环视四周,城塞热闹的中庭里没有赫萝的影子。到处打听后,有人说她到麦谷堆那拣劣麦,然后到城塞主屋去了。



尽管已入深秋,艳阳高挂时依然相当热人,罗伦斯猜想昨天严重宿醉的她说不定已经受不了去休息了。赫萝平时生活懒散,遇到这种不仅需要体力的工作,很容易一下就耗光体力。



虽有些担心,会主动去休息就表示应该还好,罗伦斯便决定先去解决贡麦的事。他从行李中找出羊皮纸,前往总指挥助理祭司的房间。



「地选好了吗?」



助理祭司正在倚著大房间墙壁摆放的大木板上,用炭笔记录麦谷收获量与各田地收割状况。他连擦脸上炭渣的力气都没有,疲惫地望向罗伦斯。



从前勇者沃勒基涅的领土权利,如今全归萨罗尼亚教堂所有,然而握有权利并不等于凡事顺利。



领地需要天天管理,收割期需要找人指挥、收税、了解结穗好坏变化,尽可能化解所有弊病与不公。



独担这一连串差事的助理祭司,在罗伦斯他们来到这里处理关税权问题时接待得十分亲切。就算那是因为他想把这里年复一年的繁重工作推给罗伦斯,看他这样子也怪不了他了。



「是啊,我们找到一块不错的地方,所以就来报告了。」



助理祭司记录村民报告事项的大木板,写满了大量数字,一个年少的见习圣职人员抄得要死要活。另外还有一块板子,用炭笔画上了领区略图,罗伦斯指著它说:



「就是出城门后西南边,第一个灌木丛边的田。」



「喔,那里啊。幸好很好认。地界纠纷的事,多到足以让我们头痛一整年呢。」



看来赫萝提出的容易分辨,其实是件很重要的事。



助理祭司收下主教给罗伦斯的两份权状,喊几个村民的名字,并要求那名见习圣职者在交界处划出一大步的区域。



「我谨奉神之圣名,宣布此权利归你所有。」



接著交互看看两张羊皮纸,将一张交给罗伦斯。



「愿神荣耀永存。」



听罗伦斯这么说,助理祭司叹息似的嗯一声,扭扭似乎僵得很厉害的脖子。



「您辛苦了。」



「真想泡泡你在萨罗尼亚弄的温泉。」



「我家温泉旅馆随时欢迎您。」



罗伦斯笑咪咪说出的广告词,惹来助理祭司的苦笑。



「纽希拉不都是秘泉吗?听说去那里的都是大主教那种等级的人。」



「那实在有点夸张了。但就算是真的,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也能承蒙您赏光。」



他这么年轻就懂得蓄胡装老凸显威严,绝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稍微乱掉的胡子底下,嘴角高高翘起。



「我每年都会记得送麦的。」



「有劳您了。」



这位助理祭司一定会登上高位,成为温泉旅馆的顾客吧。



罗伦斯这么想著,卷起墨水已乾的羊皮纸收进怀里。



「对了,你太太人呢?今天还有什么打算,不如就在这里过夜吧?」



助理祭司或许是出于体贴,不过对话期间还有几个人在房外等著报告呢。



于是罗伦斯简短回答:



「我们会在傍晚前离开,从河港搭船到海上去。」



「这样啊,也不错。」



那笑容多半是在庆幸不必多费力气整理房间吧。



「告辞了。」



见罗伦斯行礼,助理祭司也恭敬地回礼,随后又回到工作上。罗伦斯穿过排队的人身旁离开大房间,手叉著腰轻声叹息。



「好啦,赫萝那家伙上哪去了?」



古城塞算不上小,尽管太阳依然高挂,光线就是不易照进城塞这种建筑的深处,到处都淤积著阴郁的气氛。



她应该不会迷路到躲在哪个角落啜泣,但仍有触景生情的可能。



罗伦斯是为了不让她在有艾莉莎她们的那段热闹又忙碌的日子结束后,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空洞绊住了脚,才带她到这个因农忙而骚嚷的地方来。从五楼屋顶一口气跳到路上难免会受重伤,但只要先跳到隔壁的四楼屋顶,再跳到三楼屋顶、二楼仓库一层层下来,就能用自己的脚走回家了。



在这个吵闹的地方喘一口气后,接下来就要回到河边搭船了。船上不只会有船夫的船歌,下游还会有拖船人的吆喝声,河边路上人们活泼的招呼声等,充满愉快的喧嚣。而且河上每过一段就设有税关,可以和小贩说说话。到了能在河口看到沿海港都时,就能暂且放心了。



感觉艾莉莎会说这样太宠赫萝,但罗伦斯认为尽一切努力就是他的使命。



而且最近,他还开始以赫萝觉得过度贴心太肉麻的样子为乐。



罗伦斯这么想著,在城塞里到处找人,打听到赫萝一手拿著人家给的酒,到三楼仓库去了。



他便走过二楼有壁炉的大厅里修补衣物的妇女,磨利镰刀装回柄上的男人,和坐在楼梯上从不能卖的劣麦中挑堪用麦谷自己吃的孩子们身边,往三楼去。



三楼也有不少人在忙东忙西,哪里都静不下来,应该没地方给赫萝感伤。



张望她究竟在仓库哪里时,有四个男人合力搬出一个可以当泡澡桶的铁锅,大概是要为大伙做午餐了。后头有个人头顶三个叠在一起的小深锅,在左边腋下抱著一支能装进婴儿似的巨大汤匙走出来的,正是赫萝。



「……你在做什么?」



为那说是祭典戏服也会信的怪异装扮诧异时,赫萝用不让头上锅子掉下来的奇怪姿势转向罗伦斯,用下巴指了指仓库。



「别在那打混,里面还有串烤用的大铁签,全部拿出来。还要用木桶装薪柴木炭,有多少装多少!」



赫萝把话说完就小心翼翼地不让铁锅滑落,跟著搬大锅的男人们走掉了。



从他们出去的仓库门口摆了些没喝完的啤酒杯来看,赫萝大概是休息到一半遇到来搬大锅的男人,就继续找事来做了。



干劲这么高,应该是期待能饱餐一顿的缘故。



还以为她一定是坐在窗边或仓库角落发呆,幸好没这回事。罗伦斯尽可能地将她吩咐的东西全抱起来,跟下楼去了。



(插图019)



有些商人会配合收割期到产地买今年的好麦,而他们伴手的酒肉,让午休时间完全变成庆典的样了。



在中庭堆起的简易炉灶上架起了烤全猪。在每次滴油激起的香浓熏烟中,人们用成人手臂那么大的刀子削肉,随兴夹在面包里分给大家。脸上沾了灰的赫萝,在炭苦味恰到好处的肉上洒满了芥末。



衣襬底下的尾巴胀得胖嘟嘟地,但在这喧噪中谁也不会发现。



罗伦斯以指尖抹去赫萝脸上的灰,自己也咬一口面包。



到了烤架上不停旋转的猪被削得剩骨架子的时候。



罗伦斯牵来了马,哄著不舍的赫萝离开城塞。



城塞外,有人吃饱了躺在草丛里休息,小孩驱赶到田里捡麦的小鸟,开心得又叫又跳。



赫萝没坐驾座,在货台平躺下来,用全身接受依然高悬的阳光,听著那喧嚣在耳边回荡,满足地拍拍肚皮。



「还不要睡喔。」



罗伦斯驾著货马车这么说,赫萝小念一声:「大笨驴。」但已经含糊到快听不清楚了。



「……呼啊啊……啊呼。再来要去哪?」



赫萝边说边打横,不折不扣就是要睡觉的样子。



罗伦斯耸肩回答:



「回到城边那条河,坐船顺流而下。」



「嗯哼……」



「拜托你行行好,要睡上船再睡。要是睡呆了,上船时摔进河里就糟了。」



没听到「大笨驴」让罗伦斯回过头,只见赫萝已经缩成一团,鼻息阵阵。



「真是的。」



罗伦斯轻笑著握紧缰绳,策马前进。



目前都照著计画走。



他将这想法藏在笑容底下,循来路来到河港时,赫萝醒得特别乾脆。



「喔?那个马夫真有一套。」



上船后赫萝佩服地这么说,是因为有个马夫牵托送马匹的技术非常厉害。他一口气连结十匹马,先一步赶往下游去。



「货马车是回来再拿吗?」



赫萝往绑在船后头的另一艘船看,并这么问罗伦斯。船上没有货马车车体,只堆放卸下的行李。



「不了。我们会在下游的港都拿一个同样的货台。一起送上船还满花钱的。」



「嗯。这就是汝等人类的智慧吗,挺方便的嘛。」



这发想是来自利用汇票代替搬运现金吧,很类似。



「啊,有件事要先跟你说。是关于万一翻船的时候。」



「嗯?」



「那些硫磺粉就算了,只有这一袋你千万要抓好。」



从货台搬上船的行李中,有一部分摆在罗伦斯脚边。



那沉重的袋子里装满了来自萨罗尼亚的零钱。



「大笨驴,咱才不要跟那种东西一起沉到水底。翻船的话,要顾的是这个。」



赫萝往小酒桶拍一下。



那是从萨罗尼亚便宜收购的小麦蒸馏酒,有能燃烧的水之称。



「边喝边抓著它,就能一路漂到港边去,不怕溺死了呗?」



「……不要喝醉睡著的话。」



「河里多得是水可以醒酒。」



尽管傻眼,罗伦斯还是有点想看赫萝笑呵呵地顺水漂的样子。



「好,出发了。」



「嗯。」



确定最后一项行李上船,船夫解绳推篙后,船慢慢离岸。这批前往海口的船共有六艘系在一起,载满了人和货物。罗伦斯和赫萝能单独两个宽裕地坐在第一艘船,是因为他们现在是萨罗尼亚的大红人,享受了特别服务。



回想起认识赫萝之前旅行商人的待遇落差,罗伦斯忍不住笑出来。



「笑啥?」



铺好厚毯,在罗伦斯双腿之间准备随时睡著的赫萝,发现背后有笑声而问。



「我在笑这段路可能会特别优雅。」



赫萝转转泛红的琥珀色眼眸,愉快地眯起。



「这种旅行最适合咱了。」



「就是说啊。」



手一摆上赫萝的头,狼的尊严就不知上哪去了,头主动挤过来要他多摸一点。



今天天气晴朗,上游有几天没下雨,河面静幽幽地载著船缓慢西送。午后阳光温暖,船夫歌声格外嘹亮,河边农事的喧嚣远远地搔弄耳际。



不是乾柴烈火那么吵闹,而是从结实累累的葡萄串上一颗一颗摘下来吃的悠闲旅程。



赫萝又发出鼾声,嘴唇不时傻呼呼地蠕动。



虽想说诸事圆满,但走了一段后,罗伦斯发现速度有点过慢,甚至可能黄昏都还没到海口。船夫表示,想在日落前到港都就得搭早上的船才行,下午的船要在融雪季或上游下雨的日子才赶得上。



并建议他们在出海前的大税关过夜。



赫萝以为一醒来就能看到海,到时说不定会为罗伦斯漏算这点咬人。可是人改变不了流速,预定停靠的税关也是个还算热闹的河港,在那留宿一晚也不错。



在温暖日照的熏烤下,罗伦斯也环抱有点炭味的赫萝闭上眼睛,一下子天就黑了。



赫萝醒来时发现还在河上,果然埋怨了罗伦斯在最后关头掉以轻心,但河港的独特风貌旋即让她心情好转。



罗伦斯将零钱袋等贵重物品带下船,请萨罗尼亚的商会分行保管,顺道订好房间。



他们的事迹当然也传到了这里,一切畅行无阻。



这里离海还有段距离,但地势平坦,望向海所在的西方能见到大得令人生畏的宽广天空。那是清澈的蓝色夜空,与火红晚霞交掺出的壮阔景色。在河边小酒馆里,那画面迷得赫萝连送上桌的啤酒都忘了拿。



在纽希拉山顶也能见到类似景象,但天空的大小显然与一望无际的海边无法比较。



从前和罗伦斯一起旅行时,赫萝当然也见过大海,而风景这东西总是随季节与地点变化。再往下到了海港,夕阳落海的画面肯定又是另一种意趣。



「会凉掉喔。」



罗伦斯啃著串烤鳟鱼这么说。赫萝没看他,含糊点头也没有,依然痴痴地凝望晚霞。连罗伦斯都很少见到她这么空白的表情。



宛如心髓最后的薄膜也通通剥开般无所设防。



罗伦斯明白,那不算悲伤,也很难称得上乐观的奇妙表情是他永远所无法理解。那是活了数百年的人见到亘古不变之物时才会有的情绪。



同时,他也知道那对赫萝来说不是愉快的情绪。



这种时候,罗伦斯能做的就是陪伴著她,然后感受到自己为了让赫萝快乐长久而费尽心思研拟的计画,在不容抵抗的自然暴威面前是多么无力。



他看著泪珠从赫萝面无表情的眼角滑落,在桌上滴出水痕,将嘴里鳟鱼的咸香白肉吞了下去。



还能吃出滋味,不是因为他成熟到看淡生老病死。而是人生已经过半,接受了不必挺身面对世间无奈,随波逐流即可这种近似放弃挣扎的想法。



「鱼会凉掉喔。」



罗伦斯重复这句话,绝不是出于贴心。



而是既然自己无能为力,不如就享受当下,大摇大摆走到最后。



站在如镜湖面上的赫萝,被傻小子踩出的涟漪唤回神才终于找到岸头。



尽管离岸边有段距离,见到罗伦斯就让她安心地笑了。



「真的好香啊,凉掉就可惜了。」



赫萝的表情透露出一丝想在梦里闻香的不安,最后踌躇地咬一口鱼才总算肯定这不是梦。



「再等一下还有音乐可以听的样子。」



罗伦斯用下巴指向往河面开放的店门,有个乐队正在设置乐器,准备赚上一笔。罗伦斯他们的位置,能清楚见到税关边不断有船停靠,想用美酒为今天画下句点的人们迫不及待地陆续上岸。



河港与有墙围绕的城镇不同,管得比较松。从傍晚顾客还很稀疏来看,这里平常都是愈晚愈热闹。



「好玩的就要开始了。」



罗伦斯这么说之后,一口咬掉半条鳟鱼的赫萝喀喀喀地咬碎骨头看向他。



吞下去再一口吃完剩下的半条,舔舔嘴唇。



「好像要打嗝了。」



这让罗伦斯摆出嫌弃的脸,赫萝唇边也泛起你奈我何的笑,用木签指向罗伦斯说:



「不是鱼害的,是汝害的。」



还来不及问,赫萝已大口灌起啤酒,痛快地呻吟著将木杯放在桌上,紧接著再点一杯。



「不是汝还会是谁。」



赫萝再次强调,真的粗鲁地打了个特大的嗝。



然后用满意得不得了,终于除掉哽喉之刺般注视罗伦斯。



「光是吃汝给咱准备的东西,一天就过去了。」



赫萝又拿一条烤鳟鱼,亲吻似的把嘴凑过去再大口咬下。



「以后又是孤单的双人旅行了吶。」



整张嘴都塞满了松软的鳟鱼,却一丁点也没掉出来。



吞下去之后,立刻补一口刚送来的啤酒。



「特地跑去一行字就能解决的麦田,参与人家热闹的收割工作。出纽希拉的时候还为了省钱走陆路,现在却坐船要出海了。喔不,那说不定是汝被腰痛吓到,不敢再省了。」



赫萝由衷而笑,又大叹一声。



再度望向即将被夜晚吞噬的晚霞余晖时,脸上已经没有先前的空白。



「咱知道那都是汝为了让咱旅行上一路开心不难过,特地安排的。」



赫萝眯起眼,缅怀回忆般歪著头闭眼又张开。



「那让咱开心得不得了,包含汝时不时的那些欠揍样。」



罗伦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赫萝便拿出王者风范从轻发落。



「和汝一起旅行,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可是说也奇怪,无聊的时候也很快乐。」



「嗯……嗯?」



回问时,赫萝又向路过的女侍点了份肉。



「可是不只是刚认识汝那时候,就连在温泉旅馆咱都没发现吶。」



赫萝将仍拿在手里的木签放进嘴里咔咔地咬。



「旅程上那些寂寞、悲伤和不知道怎么办的难受情绪,现在都让咱很快乐。」



「呃,这是说……」



赫萝对疑惑的罗伦斯腼腆地笑了笑。



「很奇怪呗?伤心会伤心,难过也是会难过,可是这些上坡下坡,就连在坑洞底下抱著腿缩成一团,咱全都觉得很快乐。」



罗伦斯不觉得那是在哄他,不知所措地一个劲眨眼。香肠上桌,难得赫萝切了他的份,他便慢慢地拿过来吃。



嘴里爆开的油脂香甜可口,挑起喝啤酒的强烈欲望。



「咱说不定是遇见汝以后才开始享受生命中的一切。」



这么说之后,赫萝以不输独生女缪里的天真表情大口咬香肠。



「可能就像啤酒又苦又好喝一样呗。然后……对了,咱不会要汝住手。毕竟是汝约好会一直照顾咱才有这个命娶到咱的。」



尽管大言不惭,但说得那么清楚,反倒让商人出身,乐于信守契约的罗伦斯觉得高兴。



「所以咱要跟汝点单了。只有快乐的每一天是很快乐没错,可是咱想在汝身边多享受一点寂寞。也想多体会那个啰唆的小丫头和毛茸茸的黏人松鼠走了以后,热闹日子突然结束,心情不知道怎么放下的感觉。还要仔细尝尝没得宣泄的悲伤,为它哭哭啼啼一整天。」



罗伦斯觉得那似乎不太健全,但调完音的吟游诗人进入视线之后,他发现事情不是那样。他们可能各有地盘,分散到不同店家去,用一句「各位大爷幸会」开头,让众人点歌。



在旅途中,罗伦斯曾听过一件事。



真正得花钱听的歌,不会让全场欢声雷动,而是掉泪。



「在汝身边,咱就能放心地哭了。」



人生不会只有快乐,但这跟圣职人员口中人生而有罪,本就该时时受苦不同。



快乐的相反是不快乐,表示这世界上还有一倍的快乐能享。



「喂,可以点一首吗。」



赫萝向一名吟游诗人出声,再用下巴指指罗伦斯。早已被她驯得服服贴贴的罗伦斯赶紧掏出零钱塞给诗人。



「小姐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这个诗人和纽希拉的颇为不同,草莽味颇重,说不定会在城里做些小偷小摸的事。



而赫萝对他这么说:



「咱要特别热闹的歌,会刺进耳朵里那种。」



诗人的眼睛略为睁大,豪放地笑。



彷佛在说接受挑战。



正好有大批水手闹哄哄地走进店里。



要点火正是时候。



「那就听我这首连神都会跳起来的歌吧!」



骚然弹响的乐声使酒客伸长了脖子。



很快就有些热情的人配合诗人踏脚打起拍子。



女侍担心河边露台被他们踏坏,紧张得要死,打进河里的桩也嘎吱作响地摇晃,扰乱河面。



当一场狂欢就要开始时,罗伦斯和赫萝反而是静静地四目相对。



「感觉睡觉的时候还会耳鸣呢。」



对于罗伦斯还没玩就喊累般的话,赫萝毫不心虚地说:



「怕什么,真正不好玩的只有宿醉而已。」



面对「少喝点不就好了?」的傻眼视线,赫萝像个纯真少女般微笑歪头,站起来再点杯啤酒。



赫萝与罗伦斯的旅行仍会继续。



无论深夜里吹起再冷的风,他们也不会孤单。



因为一夜过去,太阳仍会从东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