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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的结婚典礼(1 / 2)



网译版 转自 真白萌论坛



我幼时立志修习神学,离开出生的山村后,孤身一人前往大学都市,做了流浪的学生。有勇无谋过甚的自己果不其然在暗礁上搁了浅,却没想到神指引自己遇到了堪称人生之导师的那两位,如此以至于今天。



那之后,我便努力工作,也自认未曾怠慢学业。



当然自己仍有诸多不足,但的确能感到日日的长进。



于是,虽然不是出于自满,我从温泉乡纽希拉再次开始了旅程。这是约莫两个月之前的事。



此时天下正因教会所生出的问题陷于大乱,我自己的旅程也立刻迎来了诸多难关。所幸在神的庇佑下化险为夷,竟还得到了望外的赞誉。近日来,虽然对这些评价之高感到困惑乃至畏缩,可我也终于能在贫弱的脊背上担起其责任了。



接下来要做的仍是在信仰之路上不断前行,克制,磨砺自己。



我名叫托托·柯尔。



是希冀沿着神的路径前行的一只羔羊,不过……。



「唔……」



胸口的重量让我醒了过来。



莫非是有恶魔出现,要试验我的信仰究竟几分真?那么正好可以凭积累的一身正气与之较个高下,我微微睁开眼睛,正看到曙光从木窗中钻入房间,映照出了闯入者的轮廓,其眉目鼻尖近在眼前。



身子上一下子没了气力。



从某种意义上,或许这也可以说是迷惑羔羊的恶魔。毕竟趴在我胸上发出安然眠声的,是个年幼的少女。



她因为体型娇小,个子也不高,心情愉快时走起路来,看起来就像是轻飘飘的棉絮一般。然而真的趴到胸膛上,却会不由分说地让人体会到其成长发育。此情此景在她牙牙学语时自然是难以言喻地可爱,可同样的事情长大了再来做,就会在各种意义上令人感到沉重。



我说教过许多次,但都被她一贯地当作了耳旁风,今天还是依旧趁着夜间钻进了我的毛毯里。望着缪莉熟睡的面孔,我从鼻子里叹起气来。



缪莉是对我有大恩的前旅行商人罗伦斯与贤狼赫萝的独生女儿,我从她出生起就照顾她,所以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淘气的缪莉总是喊着要离开自己生长的故乡山村,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最后更是不顾劝阻,偷跑出来黏着我踏上了旅途。



缪莉的长发是不可思议的银色,这颜色继承自她的父亲。她的刘海与修长的睫毛不时颤动,口中模模糊糊地呢喃了两句后,又像睡着的猫一样,蜷缩起身体,把脸藏到了毛毯中。



这副纯真无邪的模样的确会让人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可我随后才猛地回过神来。



缪莉的脸被毛毯掩着,头正好顶到我的鼻尖。她引以为豪,日日精心爱护的发丝发散出一种不同于香油的,奇妙的甜香味。



不过,我的鼻子莫名瘙痒,并不是因为被这柔顺的发丝挑动所致。



而是因为她头顶上一对硕大的三角形狼耳。



缪莉继承了狼的血脉,长着真真正正的狼耳和尾巴。有时候她的耳朵尖会瘙痒我的鼻孔让我醒来,但看着那耳朵随着她的呼吸声舒适地一起一伏,我咽了一下。



可爱的少女,可爱的狼耳朵,毫无防备的睡姿……我并非是对这副模样咽下口水,而是因不祥的预感,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大叫出来。



「该不会——」



猛地掀开毛毯,趴在身上的缪莉立刻冷得缩起身体来。狼尾巴不高兴地摇来摇去,显得比以往更蓬松,在朝阳的照耀下好像还闪着光。



准确地说,是从尾巴上飘散的无数细毛闪着光。



「……哦,神啊。」



我支起的脑袋落回了枕头上,双眼无力地望着天花板。缪莉掉下来的毛是灰中混入银屑般的色泽,它们在阳光中四散飘飞,看起来就像是雪花一样。这一幕也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然而世事并非都是美丽的。



「缪莉,缪莉——」



缪莉本人正悉悉索索地寻找着被掀掉的毛毯,我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她却贪睡地伏住耳朵,用尾巴拍打起我的手来。每拍一下,就有银色的毛发飘飞到空中。



「缪莉!」



「呜嗯……哥哥,现在不是还早嘛~……」



说着,她终于抓住了毛毯,想要再盖回到自己身上。于是我对她说。



「现在要立即开始打扫你掉下来的毛了!」



缪莉是继承了狼之血的孩子。今年她也迎来了换毛的时节,然而这里不是纽希拉的温泉旅馆,我们此时正在旅途之中,今日是在他乡借来了贵族宅邸中的一个房间用以落脚。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缪莉是一只狼。



「……唔嗯?」



缪莉睡眼朦胧地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即不知是不是毛发飘到了鼻子里,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地上和桌上落下的毛只要擦过一遍就可以去除,但粘在毛毯上的就必须得先掸一遍,再用手一一挑掉。客人若是把毛毯抱到井边打水踏洗明显就太可疑了,即便真要那么做,也得找到一个像样的理由。我建议缪莉为此演一出戏,结果她立刻吊起眉毛,涨红了脸,瞪着我说。



「我都已经是大人了,才不会那样子呢!」



改不掉撒娇的毛病,就算自称是大人也没什么说服力,但因为缪莉实在是很生气,因此「露了粗相」之类的借口是用不成了。



结果,我们两人只好一同坐在木窗下动起手来。



「唉……之前我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季节的问题……。现在罗伦斯先生在旅店里一定也很辛苦吧……」



缪莉的母亲贤狼赫萝与女儿不同,没办法自如地藏起耳朵和尾巴来。



这个时期,为了避免狼掉下的毛发在店里飘散,她只能足不出户地躲在房间中。



可是即便如此,在店里还是行动自如的,何况夜里也能避着别人的耳目泡一泡温泉。所以关于缪莉的换毛期,我们更是至今都从不怎么在意过。



然而,等到踏上旅途,问题就不一样了。



「啊……手指头都酸了……」



缪莉打起了退堂鼓。然而继承兽血者被世间看作是恶魔附体,若是被教会人士发现,当即就要被送上火刑架。想着这些,此时的苦劳实在无足轻重。



「哥哥,你听我说,」



她厌烦地扔开腿上的毛毯,我正想对她说「别发牢骚,继续动手」的时候。



「如果啊,要是能在外面捡到一只和我一样毛色的狗狗,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嗯?那怎么——」



话说到一半,我停住了。



「尾巴上的毛不管再怎么洗,到了这个季节都瞒不住嘛。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能不能一直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



要是如此,这种工作就要每日重复了。想到这里,我意识到缪莉的主意多少有几分讨论价值。



「只要我装成一副天真可爱的小女孩的模样,把一只小狗带到屋子里来,应该也不会惹人家生气的。」



她一脸淡然地说道。我很容易想象出她抱着小狗撒起娇来恳求的模样,站在兄长的立场上来看,这不是什么可喜的成果,但缪莉就是莫名地对这种事很擅长。她的母亲贤狼赫萝素来以其威严和娇柔双管齐下,牢牢地握住丈夫罗伦斯的缰绳,能自如地使唤操弄他,也许缪莉是从母亲身上继承了这一点吧。



而且,用手一根根挑掉毯子上的毛,未免太花费时间了。



「不过……怎么能那么凑巧地找到合适的小狗呢?」



我问道。结果缪莉一下子丢掉毛毯,站起身说。



「到街上去找一找就好了啊! 再说今天天气又很好!」



该不会这才是她的目的吧……我在心里揣测道。不过今天很罕有地,确实没有什么预定的工作。



有一段时间里,我们忙得如同暴风骤雨般,隔了数日,暴风又一次卷土重来。



缪莉之所以会像幼子一样钻进毛毯对我撒娇,大约也是这段时间我太少陪她,让她寂寞了。



「那,就听你的吧。」



她立刻两眼放光,伸手拿起外套来。



「好棒! 小摊,烤肉,炸串,砂糖点心!」



我听着这令人担忧的咒文,一面对缪莉叹息,一面自己也站起身披上外套。眼下正是春天,不久之后想必外套也会变成多余。也许缪莉的雀跃正是这温暖天气所致。漫长难熬的冬天就要过去,美好的季节即将来临。



我眯着眼看窗外,蓝天一望无际。



「哥哥,快来!」



结果被缪莉拽着袖子,踉跄了两步。



望向天空,会因为季节变化而微笑的娴淑少女。



我不是不希望缪莉成长为那个模样,然而如今这副充满活力的姿态或许也是她应有的面貌。何况,缪莉最不可小瞧的一点就是,只要愿意,她完全能扮演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来。



「嗯?怎么了?」



缪莉搂着我的右臂,好奇地看着我。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我用左手摸了摸她的头,结果她一缩脖子和肩膀,显得很开心。



「不过,烤肉只能买一串啊。」



「哎——!」



「再『哎——』也不行。」



「那也没关系,那我就去找一家烤串这~~~~么大的店!」



缪莉先是把双手伸开到了几乎脱臼的程度,接着又如同鲨鱼合住大嘴一样,拢起双手,再次搂住我的胳膊。



「说出去的话可不能反悔唷?」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店。啊,刚才说的可不是铁钎,只能买穿在木串上的。」



「哥哥坏心眼!」



就算这样叫唤,她仍旧嬉笑着用脸磨蹭我的手臂。



令人愉快,叫人厌烦,或者该说是如往常般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们如今所停留的,是温菲尔王国南部一个叫做劳兹伯恩的都市——其中某位贵族的宅邸。为我们安排旅行的皇室成员海兰德从那位贵族手中借来了这栋房子,我们又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借宿,以完成海兰德交付的工作。今天海兰德因为公务不在,于是就有了一个久违的休息日。



等海兰德回来,繁忙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连日来人员出入频繁的宅邸此时静悄悄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休息日的缘故。



我们对留在宅邸里的佣人们传达了要外出的意思,然后离开了房子。保险起见,我交代他们说房间里还有没写完的重要文件,请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屋里的确有文件,这不是谎言,神也一定会允许我这样做的吧。



走出宅邸,上午的劳兹伯恩街景一如往常。明明不久之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场大事件,如同风暴当中又起了大火般,此时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感觉。



带华盖的马车优雅地从路上经过,我们穿过这条满是贵族宅邸的街道,来到人声鼎沸的繁华街中。先是和塞满鸡鸭的笼子擦肩而过,接着又看到满载猪豚的马车,甚至还有套着轭的一群肉牛。这些究竟能供应多么庞大数量的餐桌,想象一下都觉得头晕目眩。不过一冬之间人们都只能忍受盐腌的肉和鲱鱼,以及没了味道的陈旧面包,要填满他们早已难耐的胃口,仅凭刚才的那些一定也不够。



希望神的庇佑能伴随这溢满生机活力的景象。我在心中祈祷完,发现刚才还蹲在身边的缪莉站了起来。



「嗯,拜托了哦,哥哥会买奖励给你的。」



(插图)



缪莉的交谈对象是一只焦茶色皮毛,看起来有些破落的老狗。



它有气无力地吠了一声,接着慢吞吞地消失在了小巷子里。缪莉的脚下还有两三只野狗恭顺地匍匐着,毛色各不相同。继承了森林之王血脉的她,刚一踏进街道便收服了这些野狗们。



它们的模样显得有些邋遢,恐怕是因为和缪莉一样,狗也迎来了换毛的时节。如果能找到一只和缪莉有相同毛色的小狗,我觉得的确能瞒过宅邸里的人们。



「能找到吗?」



「嗯,它说虽然谁的皮毛都不像我这样漂亮,但是有一个地方聚集了很多类似毛色的狗狗,可以替我们去看一下。」



我不是很懂狗的生活,它们也有择群而居的习惯吗?



「哥哥你看,这里不是有很多船吗,从各种地方乘船来移居的人们,也是按照原来的故乡分成团住在一起的。」



缪莉说的是大城市中一定会有的,被称作小某某,某某街的移民聚集地,说到这里我就明白了。



「所以人们从故乡带来的狗,也会聚集在同一个地方,是这样吗?」



「对。比如说这些狗狗,它们都是从大陆的东边来的。」



虽然毛色不同,可说起来其体型轮廓的确有相似之处。



缪莉摸了摸它们的头,三只狗都开心地摇起尾巴来。



「那么,最开始的那只狗去的地方,就是银色皮毛的狗聚集的地区吗?」



「应该是。不过,谁的皮毛都比不过我啦。」



缪莉对自己的头发打理得无微不至,但尾巴可未必。



就算如此她好像还是颇有自信,手撑着腰,骄傲地挺着胸。



「那,哥哥,趁着刚才的大叔狗去叫合适的狗狗,我们快点去买给它的奖励吧!」



「好好,顺带也要给统率野狗的狼买一份,对吧?」



「欸嘿嘿——」



我苦笑着,和露出淘气笑容的缪莉一同踏入了往来的人潮之中。



劳兹伯恩原本就是个颇具规模且繁华的海港城市,此时越往港口走,我就越觉得这汹涌的人潮如同是巨桶从海里汲水,再泼到街上之后化成的。



大约是因为这片海域在冬天一直有又湿又冷的西北风阻碍航海,船只们只好等到春天真正来临,才能一拥而入。



「缪莉,小心不要和我走散了!」



「这是人家说的话才对啊,哥哥!」



缪莉的个子不高,身体也很轻,她轻巧地避开了迎面走来,背着巨大包裹的挑夫,躲开了一边大声交谈一边走路的肥胖商人们,同时还不忘愉快地望着牧人把羊羔背在肩上走路的模样,顺带跑到路两边排成长列的小摊上,物色要买下来的零食。



望着她在人群中穿来钻去,我担心得不得了,直害怕她被行人踩踏受伤。然而到头来被挑夫怒喝「不要挡道」,被商人们以盛气凌人的态度推到一旁,想躲闪牧人扛着的羊羔,却被它的尾巴在脸上一甩的人反而是自己。



等我摇摇晃晃总算追上缪莉的时候,她早已站在小摊前等着买零食了。



「哥哥,你的头发全都乱了哦。」



「……」



缪莉以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从腰带中拿出了木制的小勺,叼在嘴里咬来咬去,等着她买的食物做好。这副啃勺子的模样就像是牙齿正在生长的小狗一样。



「这样很不像样子的。」



凭着仅有的精力,我也只能这样说说她了。结果缪莉朝我一吐舌头,被小摊主人叫过去拿到了她买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



我幼年时是流浪学生,此后又有很长时间跟着缪莉的父亲,旅行商人罗伦斯一同周游诸国,再后来还为修习神学,通过艾尔莎的介绍踏访过许多地区。



自认为也算浏览过世间千奇百怪,但缪莉按耐不住雀跃表情捧在手里的食物,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混沌且难以名状之物。



「欸嘿嘿,这是到宅邸来的砌石头的叔叔们告诉我的!他们说现在劳兹伯恩最流行的就是这个,叫做海贼碗!」



缪莉拿在手中的是一个又硬又便宜的面包,它被挖空做成了容器,里面装着一团炒过的东西。



「这是猪和羊的内脏,然后这个是关节上的软骨,把它们一起炒熟,再加上用油炸透了的鱼骨头,撒上很多很多盐,然后还有很多大蒜,很多芥末和别的调料,最后都用油一起炒。是不是很厉害——」



缪莉在说明的时候,强烈的大蒜味道已经乘着风飘散过来,让我的眼睛开始泛泪。砌石头是个体力活,这种菜肴的确是符合工匠喜好的逸品。缪莉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小口,吃进嘴里后立刻紧紧闭住眼睛,接着便着迷地在碗里猛刨起来。如果她的耳朵和尾巴露在外面,此时一定早就激动地抖个不停了。



虽然吃相很不符合礼仪,不过她把头都要埋进面包碗里的专心模样看起来也确实可爱,让我的责备最终变成了叹息。「至少坐下来再吃吧」,说完,我拉着缪莉走到人流比较少的小巷子里,找了一个木箱子让她坐下。



缪莉一直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木勺在这个叫做海贼碗的小吃中猛舀,有时还会掰下两块当作容器的面包,咔嚓咔嚓地咬碎。



「啊呜,唔咕……嗯。呼。哥哥你也来一点吧?」



等到吃完一半,她才像是想起来似地说道。我一边笑,一边请她掰下一小块面包,再在上面舀了一勺。虽然我也在饮食方面戒肉,不过吃这个时的踌躇是出自另一种理由。



炒内脏的刺激香味充满了危险的魅力。一口气吃下后就像是在口腔中爆炸了一样,强烈的刺激如同麻痹般,从眉角一直延伸到头顶。



「一下就能提起精神对不对?」



缪莉对我露出虎牙笑了起来。但我却并不轻松,我忍着那股辛辣味,好容易才把它咽了下去,口中依旧一片狼藉的感觉。不过这绝不是难吃,反而能称得上余韵悠长,让人咽下一口口水去。我意识到,这种食物似乎不应该单独享用。



「应该再配上一点麦酒啊……」



「我也要!」



这句无心的自言自语引来了缪莉的搭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瞪了她一眼,结果她又「咧——」地吐出舌头。



接着继续专心地在那海贼碗里刨了起来。实在是看不下去的我对她说「请你稍微慢一点吃吧」,而缪莉则含着满口的肉,说道。



「是勺子太小了嘛。」



然后她又故意张大嘴,再吃进一勺。



勺子是旅人都会携带的餐具,有些爱慕虚荣的商人还会在帽子上插一把银的。



「这把现在也破破烂烂的了,我想换一把新的。」



「那是因为你总改不掉啃勺子的坏习惯啊。下一次,给你准备一把铁勺子吧?」



「(#`皿′)」



狼果然不喜欢金属。我同她开玩笑的时候,附近的野狗似乎也发现了缪莉,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了三两只。与其说他们是被身为狼的缪莉吸引,其实看起来更像是冲着她手中发出香味的食物。



「不给你们。」



说着,缪莉把海贼碗抱得更紧了。我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



要毫不吝惜地分享,这是圣典中的教诲。何况不久之前的大骚动中,我们才刚刚借助过这座城市中野狗们的力量,确实应该向它们道谢。



可是缪莉还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不要。让它们自己去找东西吃就好了嘛。猎人又不需要接受别人施舍……」



缪莉嘟囔着用木勺在碗里舀了一点,不舍地看了两眼后才放在脚边。野狗们当即便兴奋地摇起尾巴,开始为这一点肉而争抢起来。



「说起来,我从前旅行时,也有好几次被野狗夺去过食物。」



缪莉啃着勺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恶作剧似地笑着说。



「因为哥哥老是看起来呆呆的嘛。」



「确实不能否认啊。」



她笑得更开心了。可就在缪莉要继续享受手中的食物时,她突然瞪圆了眼睛。我不知是发生了什么,顺着那视线看去,原来有一群旅人走在街上,其中还有人背着奇妙的行李。



「哥哥,那是什么! 你看,好大的餐具!」



缪莉用握着勺子的那只手拽我的衣袖。我担心弄脏了这借来的衣装,但她却全无在意。



「那是……」



旅人的衣装也有形形色色许多种,不过这一群人的衣着是在此地不曾见过的款式。



我觉得这些旅人或许来自南方的都市,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潇洒,步伐中也有饱满的自信。这其中的一人身背着一捆硕大的餐具。



「那……应该不是城里食堂中会用到的吧。」



有足比得上人手臂长度的勺子,可能是用来穿刺牛肉块的二叉木枪,还有其他好几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



「咦,但是,为什么旅人会拿着这些东西呢?他们要在这里开店吗?」



缪莉咬着木勺子问我。



「或许这些人是来拜访某座宅邸的。你看,还有人在搬运家具。」



「哇,真的。」



缪莉愉快地望着旅人的队伍,她又往嘴里舀了一勺,然后唐突地说。



「我想要那个勺子!有了那个就可以一口吃下去很多东西,到危险时刻还可以当作武器呢,是不是很威风?」



的确,那样的大小拿在缪莉手里,正如同青年拿着长剑一样。想来的确是很般配,不过用那种东西来吃饭,伙食费要有多少增长就只有天晓得了。



「不可以。你肯定是打算买零食的时候,嘴上说着只买一勺,然后拿出一把那样的勺子吧?」



「嗯。要是再有一把晾衣杆似的木串,我就可以连同烤肉也吃个够了。」



看来她至少还保持着「烤肉只能买一串」的观念。



「哎,但是那样不是很好嘛?真想用那么大的一把勺子,把各种好吃的东西都吃个够。」



这孩子的身上有不负于成人的冷静,但也有让我难以理解的稚气。用那样巨大的餐具进食,除了不便之外还会怎样呢。我在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



三对眼睛忽然抬起来,一同看着眼中充满物欲的缪莉。那是盘踞在劳兹伯恩港口的野狗,也是追随于缪莉的忠实仆从们。聪明又忠诚的野狗们顺着缪莉的视线望去,接着一同低伏起身子来。



为了主人,猎手们正要展开浑身解数了!



「缪莉,缪莉。」



「嗯?」



我拍了拍缪莉的肩膀,又指了指野狗们,她似乎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缪莉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接着兴致勃勃地说。



「好~!你们几个,既然吃了我的海贼碗,那就要好好出力啊。」



野狗们纷纷朝着缪莉摇起尾巴来。



「喂,缪莉!」



缪莉故意地「呀!」了一声,缩起身体来咯咯地笑着。



「真是的,你怎么净是……」



「哎~可是率领着野狗群的女盗贼头领,这不是很帅气吗?而且还是只偷盗恶党的义贼,要是在温泉旅馆里演成节目,肯定会很受欢迎的。」



似乎的确很适合缪莉,因为我很轻易就能想象得到那副情形。



同年纪的女孩子此时不是在为出嫁做准备,学习料理与裁缝,就是努力培养贤淑的气质,或许还会读一读诗书。然而缪莉的淘气却依旧没有改变。



「好啦好啦。你们都听好,不可以在街上偷别人的东西。要偷的话,也只能偷坏人的。」



缪莉用木勺子敲着干硬的面包,学着义贼头领的口气说道。



野狗们纷纷从顺且无趣地趴在了地上。



「唉……」



缪莉究竟什么时候才肯长大啊。



我疲累地叹着气,忽地看到刚才的老狗慢慢悠悠地走回来了。



「啊,这么快就回来啦。情况如何?」



「汪呜。」



老狗也像叹气般叫了一声,接着缪莉眼睛骨碌一转,咧起嘴来。



「具体是怎么样的?」



「汪呜……呜嗷~……。」



老狗发出呻吟般的声音,摇起尾巴来。缪莉又在海贼碗里舀了一两口,掰下一块面包,接着把剩下的东西都放在了它的面前。



「哥哥,咱们要走了。」



「咦?去哪里?」



缪莉跨过开心地接受奖励的老狗,以及争抢其漏网之鱼的其他几只野狗,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她回过头来,对我说。



「好像有人在抓狗。」



抓狗?



我愣了一下,接着又因为后面的话而猛地一惊。



「而且还是专门抓银色或者白色皮毛的。或许,这个城市里还有其他人也抱着跟我一样的打算。」



「怎么可能——」



我下意识地要这样说,然而很快自己也明白过来。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海港里人流繁杂,来自诸国的船只都会在此靠岸。躲藏在人世角落中的非人者尽管数量稀少,但确实存在。既然缪莉已经在这里,那就同样可能还有别人。



「但是,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如果目的一样的话,和对方交涉不是也可以吗?」



结果缪莉一下睁大眼睛,亮出犬齿。



「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嘛!妈妈也说过的!连地盘都守不住还算什么狼!」



「……」



「而且,事情未必就和哥哥想得一样安稳,发生危险也是有可能的啊?好啦快点,不然我就一个人先走了!」



缪莉不等我回答便大踏步走了起来。狼耳朵和尾巴已经从她的头顶与外套下钻出。劳兹伯恩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其中也游荡着包括狗在内的许多动物。森林之王的孩子缪莉当即就征服了它们,因此将这座城市称作「自己的地盘」,恐怕并不算是夸张。



「哥哥!」



她的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小巷子里了。我听到这呼声,才不得已迈起了步子,正好又撞上了舔食海贼碗的老狗的视线。



这可怪不得我啊。它的眼神像是在找借口。我垂下肩膀,叹着气说。



「那孩子生来就是这样闲不住。」



「汪呜。」



或许是在大城市统率野狗这件事愈发刺激了她身体中的狼之血。这与往常的淘气其实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不问青红皂白地阻劝她也不好,我心想道。



「唉,真是的。」



我嘟囔一声,开始追赶缪莉。



在她跑过的路上,狼掉下的细毛飘散在空中,闪闪发光。



劳兹伯恩的历史很长,小巷也很多。我自己孤身一人恐怕早就要迷路,但狼就算在遮天蔽日的树海里也未必会丢失方向,缪莉同样如此。



往左,往右,她以充满确信的模样前进,不多时,我们就钻出小路,来到了一个气氛颇让人感觉熟悉的街区。



「哈,哈……咦,缪莉,这里是宅邸附近吗?」



我肩膀一起一伏地喘着气问道。缪莉耸了耸肩,抖了抖耳朵。



「这里是另一个地方啦,不过和那边的气氛很像。」



看来贵族的宅邸也并不是只建在一个街区的。



「而且……这个地方的空气跟那边一点都不一样。大概住在这一带的人们都是从哪个很远很远的国家来的,然后他们中间有钱的人都选择在这里盖房子。」



我当然分辨不来空气的味道,不过既然缪莉说了,那就应该是如此吧。



「这里没有野狗啊,是因为已经被抓走了吗?」



「那个大叔狗说,好几天前他的朋友也被抓走了好几只。」



「这到底……」



大城市里的捕狗活动,其可能性只有几种。要么是国王等重要人物来访时,为了净化市容。要么就是为了获取狗的皮毛。战争白热化的时候,人们也会捕杀城里的狗,以削减食物消耗,增加口粮。



「我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到这里来了之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



缪莉从小巷子里探出头,观察着面前的大街,然后闭起眼睛,用鼻子嗅来嗅去。



「完全没有那种杀气腾腾的味道,比如有毒的诱饵,或者棍棒上的血的气味。」



的确如此,这条街看上去十分安稳祥和。



「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唔——嗯……嗯?」



缪莉吸了吸鼻子,紧接着翘起耳朵来。



「……哥哥,这边。」



我在缪莉即将钻出小巷的时候,一把将她拉住。



「你的耳朵和尾巴。」



缪莉先是「啊」地愣了一下,接着一抖身体,把耳朵和尾巴藏起来。



「你也要小心,不要被打狗的人给抓走啊。」



「到那个时候哥哥肯定会来救我的吧?」



面对这副毫无悔改之意的笑脸,我顿时没了生气的力气。



「那当然了。」摸了摸缪莉的脑袋,她开心地缩起脖子,接着走到大路上。



「然后,情况究竟怎么样?我看你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嗯……要说起来是明白了一些东西,但是不明白的东西也跟着增加了。」



走在前面的缪莉回头冲我说道。



「大家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好像不是被强行关起来的。因为如果是那样,就会有一种,嗯,像是汗臭味,又像是生气似的味道,但是这里也没有。」



「狗都在同一个地方……?而且,是这种上流人士的住宅区?」



这个幽静的街区中尽是外观高雅的建筑物。倘若真有谁做出集捕野狗等醉狂之事,想必立刻就会引起恶评,继而难以在此继续居住了。更何况要是为了获取狗的皮毛,明显还有更合适的地方可以去。



「我本来想,要是它们受到了虐待,我就变成狼把它们都救出去。还好现在应该不用担心这个了。」



缪莉无意间的这句话让我心中一动。



她虽然任性又淘气,但根本上还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



「咦,怎、怎么了呀?」



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从她身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结果缪莉反而被吓了一跳。



之后在缪莉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一栋带铁门的庞大建筑前。这栋宅院有四层,全部是红砖砌成,墙上还有用来插火把或是旗帜的金属零件,一见便可知晓居住在其中的人物颇有身份。



面向大街的这一面不是普通的木门,而是由骑楼下朝两侧打开的铁扉取而代之。穿过去后是中庭。



来到这里,我也发现了犬群聚集的地方,就在这栋建筑的另一边,在中庭里。



「里面的人好像很开心。」



狗叫声,还有不知为何传出的器乐声,连我竖起耳朵来都能听得见。哪怕是贵族中最有怪癖的人,恐怕也不至于召集野狗,给它们开音乐会吧。



缪莉趴在铁门的缝隙间,凝神朝中庭内窥探的时候。



突然,我们的头上传来一道声音。



「啊啊!可算是等到了!」



我们把手扒在豪宅门上张望,若是被人发现,运气好会被认作乞丐,运气差则会被当成是计划偷盗的贼人。无论哪种情况都难以解释……尽管慌张,但有一点让我在意。



对方刚才说,「可算是等到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抬头一望,发现有个年轻男子正从打开的木窗中探出身体俯视着我们。以他的年纪要说是少年也不为过。比我年幼得多,比缪莉稍稍大了几岁。有些黯淡的金发被风吹动,着实充满了上流阶级的高雅气质。



对方的衣装十分华美,似乎是用于正式场合的礼服,就像是海兰德出席公务时穿着的服装一样。



「太好了,多亏你们及时赶到!我马上就派人来,请再稍等片刻!啊啊,真是太好了,赞美神!」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模样果然是纯真无邪的少年。白皙的肌肤上微微泛起红晕,宛如天人一般。



然而对方明显是误会了什么,我正要开口说明情况,木窗已经被他关了起来。



「……看来是被人家误会了啊……」



没有被当成贼人实属万幸,但对方究竟是把我们错认成了什么人呢?



缪莉依旧是往常的打扮,穿着她从纽希拉带来的衣服。我的服装则像是大商会的公子。这身衣服是海兰德借给我的,我平时的衣着和圣职者一样,在街上未免过于显眼。何况尽管情非所愿,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座城市的名人。



因此,如果现在立刻抽身离开,或许还能让此事不了了之。然而对方若是身居高位,今后恐怕还免不得要在哪里碰到,这样的担心让我的脚步有了迟疑。或许只要诚恳地讲明情况,就能避免之后可能引出的麻烦,我心想道。



但是,我们是追着白色皮毛的狗来到了这里,究竟该如何跟对方说明自己的动机呢?



犹豫之中,我注意到了缪莉的视线。



「怎么了吗?」



缪莉用那双继承自母亲的红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眨眼的动作似乎都要发出声音来了。她嘿嘿一笑,说。



「我在想,果然还是哥哥比较帅气。」



「呃,啊……?」



随即她开心地搂住了我的手臂。有时候我真的不懂缪莉在想什么,不过这世上也确实没有比少女心更难解的东西了。



不一会儿,我察觉到有人朝铁门走了过来。



究竟该如何跟人家解释……不容我继续考虑,铁门已经打开。



出现在面前的正是刚才那位贵族。主人气喘吁吁地跑来给客人开门是了不得的事,我看到在他身后,迟了半步的佣人们也慌慌张张地追了上来。



「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太感谢了!」



「那,那个——」



「实在是完美! 你们两位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 真感谢他们派来了如此优秀的人才!」



正如希望的那样? 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还在疑惑,这位贵族又拉起缪莉的手,恭敬有礼地屈膝问候道。



「多么美丽的长发!你的到来实在堪称是神的奇迹。今日要承蒙照顾了。」



对方以贵族式的礼节捧着缪莉的手,作了形式上的吻手礼。缪莉最喜欢这样的场面,再加上引以为傲的头发又得到了夸赞,她露出了一副纯洁的喜悦表情。



「快,快请进。快点开始准备吧。大家都已经等得要放弃了。啊,真是太好了!」



眼前的贵族激动得流下了泪水。尽管对他很抱歉,但我还是不明白他究竟是有了如何的误会。在踏入庭院前,我必须得先说清楚才行。



「对不起……您是不是把我们错认成了别的人?」



「哎?」



那张精致的面孔,吃惊的时候也仍旧高雅。我想着这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其实我们来到这里是想找一只狗……然后,听说这座宅院的中庭里聚集了许多,于是……」



为找狗到这里来。这样的说明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理解,更何况传入别人耳中的时候了。想到对方其实等人等了许久,我对他困惑的神情甚至萌生出了负罪感。



在这种局势下,究竟该如何提出要去看看犬群的模样呢……这个时候,眼前的贵族回过神来开了口。



现在轮到他的话让我们不解了。



「咦,啊,你们两位也要举行结婚典礼吗?」



「啊?」



「我以为自己已经事先查清了,却没想到还是和别人选定的日期撞在了一起……咦,不对,既然你说要从现在开始找狗,就是说举行的时间还在以后?」



我陷入云里雾里,眼前的贵族则上前一步激动地说。



「无论如何请等一等。如果一切顺利,今天……不,至迟几天内仪式就能结束。但是,如果两位现在把这里的狗带走,我们就有麻烦了!」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汪呜。这时突然有叫声传来,我朝院里一看,叫声来自通体雪白或泛着银色的犬群中。



每一只狗的皮毛都经过了精心打理,显得熠熠生辉。绑在它们脖子上的红丝带则颇有庆典的气氛。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他刚才提起的那个字眼。结婚。



贵族男子用惹人同情的悲伤表情说。



「啊! 对、对了……既然是来找狗,那就是说,你们两位并不是负责扮演司铎阁下,和花童少女的人,对,对吗……?」



扮演司铎,以及扮演花童少女的人。



我看了看缪莉,她好像也理解了目前的情况。



银白色皮毛的犬群,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此处聚集了许多出身自远方的移民,其结婚典礼中也有不少来自他乡的习俗。或许认为白发和白色皮毛能带来幸运就是这些传统之一。



劳兹伯恩是温菲尔王国的都市,温菲尔王国如今正与教会针锋相对,因此所有圣职者都放弃了圣务。结婚典礼上没有主持誓约仪式的圣职者,正如烤羊肉中没有了盐。我能理解为何他们要寻人来扮演一个类似的角色。



我们在婚礼举办者寻人正火急火燎的时刻出现,于是便被误会成了对方的所求之人。



遗憾的是,我并非圣职者,缪莉也不是陪伴新郎新娘的花童。



何况出席结婚典礼是圣职者的重要职能,原本不可以让无资格者擅自插手。这种行为明确地违反了教会法,一旦被发现,就会引起严重后果。



我正想说明这些,缪莉却抢先上前一步说。



「虽然我们是偶然到这里来的,但是既然有能帮忙的地方,那还是帮一下人家吧?」



缪莉的眼睛正在闪闪发光,但其理由肯定不是单纯的「帮一下人家」。



异国贵族的结婚典礼,这种事件没有理由不引燃她的好奇心。



「真、真的吗?」



「喂、缪莉!」



我想劝诫缪莉,让她别再擅自推进话题,结果反而被她在胸前推了一把。



「嗯,这个哥哥虽然穿什么衣服都显得奇怪,但是唯独打扮成教会里的人非常合适。」



接着她又啪啪地拍打起我的胸前来。



「嗯,啊,的确如此。我也这样觉得。」



「而且,这可是结婚典礼的花童对不对?要穿着漂亮的衣服,头上戴着花冠,和新娘子一起走红地毯对不对?」



「对,对,没错!」



青年贵族探出身体,缪莉则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两人眼看就要握起手来了。



然后他们一同把目光转向我。



「哥哥,我觉得助人为乐也是神提倡的哦!」



虽然她搬出了「神」这个理由,但信仰因素在缪莉心中肯定是排在靠后的位置。她其实只是想穿着妖精一样的雪白婚纱,头上带着花冠去参加庆典罢了。



我嘴上说着教会法如何,常识如何,不过,眼前的贵族陷入了困境,这是事实。



而且还是无比重要的结婚典礼,是人一生中的重要节点。



神的期望究竟是什么呢?



是遵守教会法,还是帮助别人获得其幸福?



我尽管懊恼,可答案几乎已经确定了。



「只是……我并非真的圣职者……」



「没有关系! 这没有关系! 你只需要站在那里,充当那样一个角色就好了!」



结婚是圣事*之一。这原本是圣职者的职责,而谎称圣职者则要遭到问罪**。



如果严格依照规定,我此时是应该要拒绝的。



但是仅仅是在结婚典礼上扮演成司铎的模样,想必神也会闭住一只眼睛。



假如不接受金钱报酬,我觉得,倘若对质公堂,我就可以坚称自己只是单纯的证婚人。



再说了,如果此时摆出讲道理的模样拒绝人家的邀请,往后天知道缪莉会怎么责难我。



「我、我知道了。让我们来帮您吧。」



「喔喔!太感谢了!」



贵族青年露出了可谓是绝处逢生的表情,缪莉也在他身旁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心中虽然仍感到蹊跷,可是转念一想,参加这样的庆典应该也不会涉及什么坏事。



「啊,对了,说起来,两位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如释重负,几乎要喜极而泣的青年抹了抹眼角,挺直脊背说。



「我名叫梅尔克利欧·切达诺。」



「我是——」



我说到一半,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托托·柯尔这个名字,如今已经不再属于那个乡下温泉旅馆里的杂役了。在旅程中我们跨越了许多困难,不知不觉,黎明的枢机卿这个称号变得广为人知。如今这个名字甚至在人心中有了特别的意味。



梅尔克利欧困惑地望着我们,这时缪莉插嘴说道。



「其实我们也在旅行。哥哥不是我真正的哥哥,他原来一直在我家工作,现在负责看管我。」



漫游诸国的贵族并不罕见,他们的家中也时常有血缘不相连的亲人。



梅尔克利欧立刻就理解了。



「我们在这里找狗狗,是想要带回到住宿的宅邸里去。那个宅邸很大,但是哥哥每天又很忙……」



为了排解寂寞而想要一只小狗。缪莉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少女模样,继续说。



「而且,我原本就是不顾父亲的反对跑出了家门,要是父亲知道我和哥哥办了一场结婚典礼,他那么头脑顽固,一定会急得昏倒过去。所以,为了不让人把这件事当成小道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出去,我们的名字可不可以保密呢?」



缪莉的话不是谎言,但包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内涵。因为她虽然口口声声叫我哥哥,其实却丝毫不忌惮以异性的身份向我表达爱意。



要是父亲知道我和哥哥办了一场结婚典礼,他一定会急得昏倒过去。这句话可不仅仅是小狼撒娇的啃咬。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啊,我理解的。我从前说要出门研习诗学,也遭到了父亲一通严厉训斥。最后软磨硬泡才说服了他,在老爷子的监督下保证会端正品行,绝不逾越规矩,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旅行机会。」



「啊哈哈。跟我一模一样呢。」



梅尔克利欧和缪莉很快就表现得意气相投。



「如果流言传出去,还不知道两位的名字要被散播到哪里去呢。我还是不要询问这些为好。」



「嗯,谢谢你。」



梅尔克利欧和缪莉握过手后,又来同我握手。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也只好尽全力来帮他了。



「我愿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希望梅尔克利欧公子的典礼圆满成功。」



「不,我才应该道谢。快请进来吧。」



梅尔克利欧刚一邀请缪莉进入院落,犬群立刻朝她奔来。在梅尔克利欧的惊异视线下,缪莉逐一抚摸了它们的头。中庭里典礼的准备已经进入佳境,侍女和佣人们忙碌地穿行过往,乐团正在调音。华美的气氛与今日灿烂的阳光相得益彰,让各处都洋溢着欢乐愉快的感觉。但我从某扇门后忽然察觉到了另一道视线,脸颊顿时硬了一下。



猛地一望,似乎看到了一个赤红的人影,就仿佛燃烧的火焰般。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哥哥——?」



缪莉在犬群的簇拥下走在前边,她正对我回头问道。



「啊,对不起。」



虽然在意门深处究竟是谁,我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到底是什么人呢。



如果没有记错,那应该是一道非常锋利的视线。



「啊啊,这一定会是场美妙的典礼!」



梅尔克利欧感慨的声音回荡在洒满阳光的庭院里。



缪莉绑好头发,换上了洁白的衣装,还戴着一顶红黄相间的鲜艳花冠,脚底下有只白色的小狗亲密地依偎着她,睡着了。



春日的阳光中,她微笑着抚摸小狗的模样简直真的如天使一般。



「啊,哥哥。」



见我过来,缪莉抬起头,露出一副腼腆模样。



「欸嘿嘿,怎么样,我穿上好看吗?」



在纽希拉时,缪莉总是叼着肉干漫山遍野地乱跑,还会率领村里的孩子们玩那些能让人吓得昏倒的恶作剧。



伴随着她的成长,这些野蛮渐渐消隐了身影,但直到此刻,我看到眼前她的模样,才终于意识到她已经成长得亭亭玉立。缪莉的头发被束了起来,外露出形状优美的耳廓。那摇曳在耳边的宝石闪闪发亮,如同是魔法之光般,把稚气的女孩变成了少女。



作为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哥哥,我觉得她此时简直美得要催人落泪了。



「嗯,非常漂亮。真想让罗伦斯先生也看看啊。」



「哎?爸爸就不用啦。反正,不管我穿什么衣服,他都只会说好看好看。」



罗伦斯对女儿的深爱看来并不怎么让缪莉感动。



「哥哥呢?哥哥觉得我怎么样?」



我一面同情罗伦斯,一面只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我看来,当然也非常可爱。」



缪莉原先是一副很有自信的模样,结果听我这样说,她还是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缩着脖子笑了起来,好像有些害羞。



「先不说这些,你记下仪式的程序了吗?」



梅尔克利欧宅邸的女佣们全体出动为缪莉着衣打扮的时候,应该也对她说明了各种要注意的事。与切达诺家缔结婚约的,听说是一个叫做布里斯托的家族。这两家都起源于遥远的南方,切达诺家族似乎还是这一带所有移民的统率。我在另一个房间听他们简略介绍了两家的背景,以及誓约祈祷的流程,不过这些教会的仪式都是万国所共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困难之处。



结婚的誓词就是那段著名的「无论在患病时或健康时」,不过只要是从圣典中引用的,我就有自信能流利地说出来。



「嗯,我要做的没那么难啦。首先要到房间里去接新娘子,然后和她一起走到宅邸的礼拜堂去。再然后,乖乖地听哥哥念完祈祷辞。」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要作为天使,准备用来驱逐恶魔的蛋糕。驱魔的材料居然是蛋糕,真的好好玩。」



缪莉看来是不了解这一方面的习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有种民俗传统非常有名,认为板着面孔的恶魔最害怕甜的东西。教会尽管向来对信仰之事吹毛求疵,却也很罕见地默认了这一点。的确,开心地吃着甜美蛋糕的恶魔似乎很难当得起恶魔的名号,哪怕是头脑顽固的圣职者们大概也觉得诚然如此。



因此,甜美砂糖与鲜榨牛乳制成的蛋糕就成了结婚时不可少的装点。



「而且原来在港口看到的那些人,就是要到这个宅邸里参加婚礼的呀。」



缪莉说的是她吃海贼碗时,看到的那群扛着餐具的男子们。原来他们是新娘子的娘家派来运送结婚典礼资材道具的人。因为天气恶劣,船队在中途四散分离,他们好说歹说从故国请来的神父们坐在别的船上,似乎还要好几天才能到。



「到时候要用一把大木刀切开蛋糕,然后用木勺舀一大勺奶油,但那个可不是给你吃的。你记住了吗?」



「我知道的啦!我是天使,所以要切开祝福用的蛋糕,把一块交给新娘子,然后新娘子再把蛋糕喂给那个贵族吃,对吧?」



愿新郎新娘从此饮食无忧。这个环节也是古时的传承,在那个年代,饥馑是人们时常忧虑的问题。



那些旅人背着的巨大木勺,似乎就是用来烹煮结婚典礼所需的大量菜肴,或是在仪式上当作道具使用的。



「你记的顺序没错,但喂蛋糕的部分是在走出礼拜堂,在中庭开始宴会的时候。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贪吃的小狼,一听到食物的话题,立刻就不会想别的东西了。



「咦?有吗?哥哥祈祷一通之后,再就是……啊!」



缪莉的表情一下子从娴淑的天使变回了淘气的少女。



因为在那之前还有一个环节,缪莉喜欢这个它仅次于喜欢宴会。



「梅尔克利欧公子可是出身于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啊。我以前在南方游历时,也曾听说那里的结婚典礼上有一种十分奇特的规矩,想不到这种习惯到现在还留着。」



「『贵族以勇武为荣』,不能保护新娘子还算什么贵族的男人,是这样说的对不对?」



结婚典礼的看点之一,就在于此。



虽然结婚是两个人誓约相爱终生的仪式,但新郎不仅要表明自己的情意真诚,还要对所有列席者展示自己的确有资格迎娶新娘,是与之相配的男子。因为在新娘的娘家人看来,想要迎娶公主,就必须得经过考验。于是结婚的誓约之后,他们往往会一齐扑上去袭击。新郎则必须保护自己的妻子,同时还要击退他们,这样才能走出礼拜堂去。



到这一刻,结婚才算是取得了许可。



「但是,那个贵族能做得到吗……。他看起来好像连剑都没握过。」



「这只是个仪式,就像是表演一样,我想连剑都用不到的。」



「真的吗?」



「不过以前那个战火连天的年代,或许真的会上演那样一出战斗呢。」



话虽如此,梅尔克利欧对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果然还是很紧张。



切达诺家族是很久之前渡海来到温菲尔,并以温菲尔王国为中心铺开商业网的望族,而与之结亲的布里斯托家族则有更悠久的历史,是重视名誉更甚于金钱的传统之家。



看一看在宅邸中四处忙碌的佣人就会发现,新郎和新娘的出身确实有不小差距。切达诺家族在王国商业界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布里斯托家族则秉承着传统,显得古旧而简朴。



如果有人宣称,梅尔克利欧的家族是靠着金钱买来了一位公主,并且招致了许多反感,那我绝不会惊讶。而且在这种让人情绪激动的仪式上假若真有人借机发泄不满……这的确教人担心。



即便如此,宅邸中充满了祝福结婚典礼的空气,梅尔克利欧大约也是因为这一生仅有一次的体验,所以才会紧张吧。我重新积极地猜想。



这时候,缪莉摆弄着轻飘飘的裙裾,对我说。



「不过,真好呀。结婚典礼上再现保护新娘子的战斗。」



痴迷于冒险与恋爱故事的她斜瞄着我,接着说道。



「要是我喜欢的人也能这样站出来保护我,那该有多好~」



这句自言自语实在是太露骨了,不过原本决定为人家的结婚典礼帮忙时,我就已经猜想到她肯定会这么说。缪莉宣称她对我的喜欢是站在异性的立场上,而且还会从正面猛烈地表达爱意。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怀疑她的情感有多深,可是自己毕竟是立志要成为圣职者,何况就算缪莉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对我而言,她的的确确就是我的妹妹。



因此我这一次也决定当作没有听见,可是,这样好像也不对。



虽然不能回应缪莉的感情,但我不能因此就将之视为草芥。



为了让她收起外露出的爪子,我站在她身旁,这样说道。



「我当然想要保护你,而且也总是牵挂着你啊。」



要是狼耳朵现在露在外面,肯定会像是拨开水花一样机敏地扑动起来。



缪莉真正希望听到的回答虽然是另一句话,可我也是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结果她又故意慢慢吸入一口气,接着再夸张地呼出来。似乎是假如觉得露出高兴的样子,就算是输给了我一样。



「哼。再说了,平常都是我来保护哥哥。」



「的确没错。我们的旅程之所以能幸而继续,都是多亏了你啊。我很感谢你。」



如果没有这个贤狼的孩子发挥自己的知识,胆识与机智,我这只羔羊恐怕早已在世界的浪潮中化为藻屑了。



这一番话算是满足了缪莉,尽管她还是摆出一副不足够的神情。



「那,抱紧我。」



说完,她恶作剧似地笑着,向我伸出双臂。



「不行,你现在不是刚打扮完吗。等回到住处的话就可以。」



「哎!那说好了哦!不许反悔!」



往常的淘气表情又露了出来。



但我总觉得,这样的表情或许才属于平时的缪莉,能让我感到安心。



绑起头发,耳边缀着美丽宝石的缪莉的确很美,就像仙子一样让人移不开目光,但我同时也有点悲伤。



就如同女儿出嫁时父亲的心情——这样说很对不起罗伦斯先生,但说是妹妹出嫁时哥哥的心情则正好合适。



「对了,不知道仪式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去问一下人吧。」



船队延迟抵达,负责扮演司铎和少女的人也迟迟不见踪影,婚礼险些就要延期了。在这样的氛围中,有些客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要回去。这些两家的亲戚都是从远方赶来,何况眼下还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春季。贵族之家往往是一个地区的节庆祭典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要争来返航船只上的位置可能会很难,这一点看看港口的混杂情况就能知晓。婚礼仪式显然是不能随意拖延的。



梅尔克利欧之所以会为婚礼准备而慌乱,其缘由除过迎接新娘外,也是因为能否让仪式顺利举行,关乎整个家族的脸面问题。



身居高位的人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烦恼,生活中也要受到诸多事项的制约。



「我也想快点去参加宴会。听说南国的料理是把小麦粉捏成团然后下锅去煮,好期待!」



「你不是刚刚才吃过海贼碗吗……」



我无奈地说完,缪莉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啊~不知道新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当新郎的贵族很像是哥哥,那新娘子会不会是一头银发,还有狼耳朵和尾巴的可爱女孩子呢?」



我对缪莉投以嫌弃的目光,结果她却以纯真无邪的笑容作回应。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在仪式上迟到。我正准备再一次确认流程的时候——



「大小姐,您究竟要去——」



「那边是客人的——」



门外传来这样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



「负责当司铎和花童的,就是你们两个?」



「大小姐!」



一名年轻女子用手拨开了惊慌失措的侍女们。她有一头漂亮的红发,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样。个子高,手脚修长,从礼服裙中裸露出的肩膀满是有力的肌肉。纽希拉的温泉旅馆中广受欢迎的剧目是女骑士讨伐恶龙的冒险故事,这个女子正像是从故事的世界里跳出来了一样。



她驱赶开侍女们,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然后闭上门。



「我听说,你们两个原本是偶然路过这里的外人,没错吧?」



焦茶色的锐利视线打量着我和缪莉。



所谓「能射穿人的视线」大概形容的就是这样的目光了。我们的身高本来并无差距,可或许是举止的缘故,她散发出一种压迫感,让我觉得倘若发生暴力争执,自己必定赢不过她。我为这种气氛感到畏惧,坐在椅子上的缪莉却依旧如平时的模样。



「对哦?」



女子立刻皱起眉,鼓足力气吸了一口气,仿佛让身体都膨大了一圈。从缪莉的反应来看,我知道这女子没有加害我们的意图,但她很明显正因某事而愤怒。



是觉得结婚典礼不应该被外人打扰?或是认为假扮司铎实在天理难容?可是这样想来,她也并不像是女子修道院里身披甲胄,守护贫弱修女们的女骑士。



出乎我的预料,缪莉这样开口对她说。



「你穿着这件衣服……那就是说,你是新娘子啰?可是你现在不用去做准备吗?」



我还来不及惊讶,女子立刻激动起来,凑近缪莉,看着她的眼睛说。



「你们值得我信任吗?」



缪莉和她的体重差距或许有两倍甚至三倍,即便如此,面对这样的逼问,缪莉也没有丝毫露怯。她的直觉很准确,似乎是判明了这位新娘并没有敌意。



只是,如此一来红发新娘的态度就更难以理解了。毕竟她在结婚典礼开始的前一刻突然闯进这个房间,还质问我们是否值得她信任。



「我们——」



我刚一插话,新娘的锐利视线立刻射过来。



虽然胆怯,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



「我们的确是临时招来的演员,但我想这也是神的指引,所以希望能尽力协助这场婚礼……」



当然,我是假扮的司铎,所以如果她下了逐客令,我就只能回去。虽然那样会有些失落,可自己毕竟不是真的圣职者,这是没办法的。



「而且,这个家族里不是有个银色的狼的传说吗?既然是这样,那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很合适。」



切达诺家族和布里斯托家族的纹章上都有狼的图案。随着时代变迁,许多家族都选用鹰或狮子作自己的纹章,但唯独那些发源自古代帝国的古老血脉,至今仍把狼作为自己的徽记。正因为两家都是如此,所以结婚典礼才有这种独特的习俗:找来银色或白色的犬群作为狼的象征,还要有银发的少女来陪伴新娘。



在对方看来,缪莉的这句话当然是在自夸那一头银发无人能出其右,然而她自己也是如假包换的狼。实际上,的确没有比缪莉更合适的花童了。



可是红发的新娘依旧像狼一样警戒着,交替地瞪着我和缪莉。



我仍旧不明白她的目的为何,不过我记得她一开始就问我们「是否值得信任」。如此一来,莫非这位新娘是怀抱着什么难以言说的请求,这才找到了我们?



结婚典礼是人生的一大转机,本来应该洋溢着祝福与笑容。既然结婚典礼的主角之一露出了这样犹豫的神情,我立刻想到了几种可能。



首先,这场婚礼或许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眼前的女子不是那种楚楚可怜的类型,相反,她甚至好像会用自己的手争取一切想要的东西,倘若面对父母决定的不合心意的婚事,她也不太可能唯唯诺诺地答应。尽管为了家族利益被嫁出去的贵族女子并不少见。



很有可能,这位红发新娘是想要打破情非所愿的婚事,所以才寻找可信任的人物。问题是我作为一个外人却参与其中,这是否符合道理。



然而,不对眼前蒙受苦难的人弃之不顾,这也是自己的信条。



我对这位困兽一般的女子开口说。



「我的名字是托托·柯尔。」



「呀,哥哥!?」



缪莉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但我仍然继续道。



「世间将我称作『黎明的枢机卿』。」



劳兹伯恩的骚动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红发女子似乎也听说过传闻,她呆愣地看着我。



「我担心自己扮演司铎的事情传出去会引起麻烦,所以对梅尔克利欧公子隐瞒了身份。但是,如果你陷入了困境,正要寻求帮助,我的名字应该会有所作用,我的知己也愿意作你的助力。」



利用以往积累下的人脉,我想自己至少可以救助这位女子,让她逃离强加的婚姻。剩下的就是她自己愿意多大程度地信任我了……可我没想到女子却嫌恶地说。



「……要骗人,也该挑一套没什么纰漏的谎话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耸了耸肩。新娘接着低声说。



「而且你长得确实和传闻中一样。看来那个人就是你了。」



「虽然黎明的枢机卿这个名号着实让我感觉担当不起。」



我说完,结果被她「哼」了一声。



「那么……你们就是值得信任的……我可以这样认为吧?」



女子的表情此时已经不是愤怒,而是充满了苦闷。



「哥哥这个人可是又傻又正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呢。」



她的目光又转向插嘴的缪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