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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第100节(2 / 2)


  就在方才,见到王妃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此前他为摄政王感到的全部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全都涌了出来。他哭了几下,忽然想到正事,急忙抹去眼泪,解下睡觉也不离身的那只囊袋,献道:“这是奴婢爹爹命奴婢转给王妃的物件。爹爹说,比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还重要!”

  姜含元一怔,接了过来,解开囊袋,里面是口匣子,看似是用精金铸造而成的,应是为了水火不侵的目的,上面除开一道十字形的小孔之外,竟全然密封,浑然一体。一时不知如何开启。张宝这时又拿出一枚钥匙,用李祥春教他的法子,插入孔中后,慢慢先是往左移动,再右,上下又各移数次。

  伴着一道轻微咔哒之声,匣体中间的部位现出了一道缝隙,开了。

  原来这道匣盖和匣体之间的闭合缝隙太过细密,以致于开锁之前肉眼难辨,方造成了一体的错觉。

  姜含元打开匣盖,看见里面是枚符印,通体泛着乌金的颜色,巴掌大小,铸作鼎状,正面刻“如朕亲临”,背面是“天启祥瑞”。

  她此前没见过这面符印,但铸成鼎状,上又有如此字样,来自何方,不言而喻。

  天启是本朝高祖的年号。

  就着烛火,她看着手中这面有些分量的符印,很快,想起了一件旧事。

  高祖当年命武帝代他四出征伐,曾赐下了一面据说是用天降陨铁铸造而成的令牌,名为天鼎。执令者,可调天下一切兵马为己所用。至于官员任免裁决,乃至生杀予夺,所有如同出自上意。

  武帝去后,据说这面堪比国器的符印也随他下葬,从此不复存世。

  此刻,自己手中的这面符印,难道就是那面天鼎之令?

  姜含元吃惊不已,望向张宝。

  张宝望着她手中的符印,目露敬畏之色,再次跪地,毕恭毕敬地先磕了个头,方低声说道:“爹爹命奴婢转告王妃,此令当年并未被圣武皇帝带走,留在了庄太皇太妃那里。太皇太妃她老人家出京前,将此令给了爹爹保管,命在必要之时,转呈摄政王殿下。”

  “此为圣武皇帝之意。”

  姜含元彻底惊了,定定望着手中这面骤然宛如重若千钧的令牌,突然回神:“此事非同小可!你爹爹既然拿出来了,为何不交给殿下?”

  她问完,看见张宝两眼变得通红,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猛地一跳,骤然间她仿佛明白了一切,然而,却又不敢相信。

  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妃,你都不知吗?开年从你领兵北上之后,朝廷里便发生了许多的事!”

  张宝说完,自己顿悟,“奴婢知道了!一定是殿下不想叫你知道,怕你分心!”

  姜含元一字一字地道:“你给我说!全部!一件也不能落!”

  张宝应是,从年初起的那场大朝会开始,讲高贺复出,少帝对战事改变态度;流言四起,摄政王如何受到污蔑,又是如何始终力主作战,半步不让;再是西关之变,朝中那些反战派和别有用心之人如何借机攻讦已故的大将军和她父女二人,又布下杀局,拟在他上朝途中实施刺杀,幸而他早有预料,当天在大殿内当场反杀高贺,猝不及防,震慑百官。

  “自那之后,总算消停了些,朝中再无人胆敢企图阻挠战事。”

  “还有!奴婢万万没有想到,先帝在世之时,表面对殿下信任至极,同坐同衣,临终前,还解腰带将少帝托付给殿下,没想到他却……”

  张宝脸涨得通红,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顿了一顿,最终还是说道:“没想到他暗地防殿下极深,竟留了遗旨,称殿下图谋不轨,意欲除去殿下。就是因了那道遗旨,高贺那些人才兴风作浪!倘若不是殿下最后将那些人都压了下去,如今真不知会是怎样的景况!”

  他显然是极力忍着,才没有口出不逊,但语气里的那种愤怒和厌鄙却是遮掩不住。

  “陛下呢!他也和高贺那些人一道,与摄政王敌对?”

  姜含元听得心惊肉跳,无法想象,那个少年皇帝,他究竟是和束慎徽敌对到了何等的地步,才会令李祥春拿出了这面鼎令。

  提及少帝,张宝的神色又转为沮丧:“先帝也就罢了,或是心里妒恨殿下,表面不得已为之,临终前留下遗旨,叫陛下提防殿下。但叫奴婢不解的是,殿下是什么人,陛下难道不知吗?殿下怎可能会对他不利?他虽没公开如何,却放任高贺那些人明里暗里对殿下的污蔑和攻击!倘若陛下能和殿下同心,殿下又何至于到此地步?王妃有所不知,那段时日,对殿下的毁谤,真真是铺天盖地。众口铄金,奴婢是真为殿下担心……”

  他说到伤心之处,想起当时的艰难,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原来在她毫不知情之时,在她身后的长安,竟是风雨满城,黑云压顶。

  她也终于完全明白了,为何年初之时,该到的战令,迟迟不至雁门;为何战令送到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开始转为冷淡,又为何,他后来命王仁特意给自己送来当初他便备好的那把聘刀——算时日,这应当就是在他斩杀高贺过后的一个举动。

  他杀高贺,在张宝口中道来,猝不及防,仿佛是他为了报复刺杀的一个临时行动。

  然而姜含元知道,这必是他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他清楚他那样做可能会导致的一切后果。

  想来那时开始,他便已考虑好了一切,所以才和自己切割干净。

  姜含元也明白了,李祥春为何不将这面代表圣武皇帝意志的鼎令交给束慎徽,而是转给自己。

  老太监随他多年,显然极是了解他,知他会做何抉择,这才将此物传到自己这里。

  她一时怒不可遏,毛发洞悚,紧紧捏着手中令牌,转身大步出帐。

  杨虎和她同行而来,方才一直守在近旁,看见她面带怒容,一怔,随即快步上前,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姜含元没有瞒他,将这半年多来长安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杨虎勃然大怒,不假思索,开口便道:“摄政王乃将军之夫,岂能坐看他遭遇不测?将军你待如何?只要你开口,便是反了,我等也必追随!”

  姜含元长长呼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汹涌怒气,转头,望向正北方向的夜空。

  那里,是北狄南都的所在。

  她望了许久,慢慢地道:“这种话,往后不许再说了。将士为何而战?是为边地获得长宁,为我大魏民众,往后不再遭受战乱之苦。”

  杨虎一顿,又道:“那将军你先回趟长安?”他的语气有些焦急。

  姜含元沉默片刻,转回头道:“战事要紧。一切等攻下南都之后再说。”

  杨虎还要再开口,她摆了摆手,“就这样吧。明早我们便回了。”

  杨虎无奈应是。

  她在原地又立了良久,去寻陈衡。

  他还没睡,独自立在深夜的野地之畔,仿佛正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