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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第84节(1 / 2)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前几日,他又染了风热之症,人一下便倒了下去,终日昏睡不醒。

  接连几日,絮雨衣不解带地服侍在旁,不敢有半点松懈。总算到了今夜,感到他的体温摸着凉了不少,太医也说问题不大了,她才终于放松了些。

  原本是想稍稍合眼,暂时休息一下的,没有想到人倦极,一放松,趴在床榻之旁,便睡了过去。忽然,人从不安的浅眠里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被抱睡在了阿耶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副薄被。

  她一下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看见寝阁外亮着灯火,忙掀被下榻,快步走了出去。

  皇帝正立在外殿的一面窗前,仰头若在望着外面的山月,又仿佛陷入了某种凝思,身影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不远之外,案上亮着烛火,搁了支笔,堆着些长安送来此处的奏章。

  显然,方才皇帝又在此阅事了。

  窗开得颇大,苍山的夜风从外面涌入。他的身上只披了件薄衣,看去消瘦无比。赵中芳正在一旁,低声地劝着皇帝休息,然而皇帝也不知在想甚,毫无反应。

  如今虽是八月,长安城内闷热得如同蒸笼,但在此处山间,夜里若是起风,还是有些凉意。

  絮雨急忙上去:“阿耶,你生病,还没好全!怎的半夜不睡觉,又出来披奏章了?”

  皇帝听到她的声音,转头,方呵呵一笑,说自己已经好了,醒来睡不着,故出来做点事,好打发时辰,叫她回去睡,不用担心。

  絮雨怎肯答应,上去便关了窗,要他进来。

  皇帝摇了摇头,也不坚持,任女儿带着,返身入内。絮雨服侍他登床,叫他靠在床头。赵中芳送上一盏温水。皇帝喝了两口,放下,凝视着坐在身边的絮雨,叹了口气:“阿耶没用,最近又叫你担心了。你脸都瘦了一圈,去睡吧,不用担心,阿耶没事了。”

  皇帝前几天睡睡醒醒,精神极差,此刻看去终于好了些,絮雨不舍得就这么走掉,摇头:“白天都是赵伴当他们在照顾,女儿不累,就在这里陪着阿耶,等阿耶睡了,我再走。”

  皇帝便也不再赶她,叫赵中芳带着人都下去休息,待跟前只剩女儿一人,拍了拍榻沿,叫她也上来。

  絮雨依言登榻,和衣侧卧在父亲的膝侧,感到他伸手过来,温柔地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耳边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那回荡在苍山不知哪一道山谷里的夜风所发出的回旋之声,若在轻啸,若又在宛转地诉说着心事,呜鸣不止。

  她听着风声,慢慢地闭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忽然听到阿耶开口,悠悠地道:“嫮儿,方才阿耶望月,你猜,阿耶想到了谁?”

  絮雨的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除了你的阿娘,阿耶忽然想到裴冀。”

  苍山之行,皇帝曾召裴冀同来,然而却被他以身体不适的借口给拒了,只派了何晋过来递送告罪奏章。

  絮雨知道皇帝对他的这个举动颇为不满,更不信他真的身体不适。

  絮雨也知,皇帝甚至动过派御医去往东都察看的念头,只是后来因为陈思达兵变的缘故,事情才不了了之。

  “阿耶想到阿娘是自然的,为何又会想到裴公?”她顺着皇帝的话,轻声问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抚着她发顶的手掌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那日裴冀他侄儿背着阿耶下山,你知阿耶当时在想什么吗?”

  絮雨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悄然睁眼。

  “阿耶你在想什么?”

  “你阿耶这一生,年轻的时候,在马背上打仗,做了皇帝后,出入多为乘辇。阿耶也不瞒你,被他那样背着行路,是阿耶从未有过的经历。当时阿耶竟然在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皇帝顿了一下,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絮雨未再发声催促,只静静地等着。

  “阿耶竟然想,倘若此子是为朕之儿郎,该是如何的好。故方才阿耶想到裴冀,有些嫉妒,为他裴家能有如此一个儿郎子……”

  “朕这辈子,终究是亏心过多了。上苍叫你阿耶做了天子,大约便用尽你阿耶此生的全部运道了,所以别的事,从来都不会叫你阿耶如意。”

  絮雨听到皇帝说到这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语气带着自嘲之意。

  阿娘的离去,父女多年的分离,还有太子和康王的相争……

  阿耶所指的,是这些吗?

  她的心中涌出深深的惆怅之感。

  “阿耶不要这么说。若真如此赏识他,也很简单,等他这趟外面回来,好好封赏他便是了!”

  她闭上眼,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从猎场回来后,四卫以及承平等人,皆因那夜的功劳受到嘉奖,但裴萧元那里却没有动静,并且,在回来没几天后,他便被派了出去,肃清陈思达在外的余党,袁值和他同行,任监军使。

  他离开也差不多一个月了,顺利的话,应当很快就能回来了。

  皇帝听了她的话,沉默着,什么都没应。就在絮雨以为他也因为倦乏而睡着了的时候,忽然,耳边又传来叹气之声。

  “嫮儿,阿耶放心不下你啊!这贼老天!从阿耶碰到皇位后,就从没善待过你阿耶了!阿耶有些害怕,怕老天会将对阿耶的惩罚施加到你的身上!”

  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起来,带着恐惧。但很快,他突然抬起那只原本抚着她发顶的手,重重地在床沿上拍了一下,语调也随之转变:“不不不!嫮儿你不用听!方才阿耶是病糊涂了!阿耶是皇帝,天下万民的皇帝!什么老天,看不见,摸不着!阿耶做的事,也没有错!你贵为公主,又在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从今往后,阿耶绝不容许你再受半点委屈!更不用说,叫你受那裴家儿的委屈!他就是再好,不低头,那也不行!”

  絮雨再次睁眼,从榻上爬了起来,跪坐在皇帝身边,见他双目炯炯看着自己,神情显得极是激动,伸手探了下他的额,感觉好像又烧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的。阿耶你快躺下!”絮雨哄他。

  “阿耶没糊涂!”

  皇帝转面,避开她伸来的手。这时,只见赵中芳轻步走了进来,朝里张望了下,见皇帝和絮雨都还醒着,方开口道:“陛下,方得知一事,东都留守使裴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