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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 2)


  云琅奄奄一息给自己把脉:“颇什么?”

  “颇关怀琰王。”刀疤低声道,“端王昔日所托,是叫少将军看护幼子五年,如今早已满了。”

  云琅有点恍惚:“……如此说来,我五年之期一满,就该一刀捅死萧朔的吗?”

  “不是。”刀疤忙叩首,“我们又听说,有天夜里,少将军对琰王见色起意……”

  云琅松开手,给自己喂了颗清心败火的丹药:“你们是不是看了《云公子夜探琰王府》?”

  “少将军也知道?”刀疤愣了下,忙道,“那上面说少将军坐在琰王腿上,琰王那般暴戾,万一趁机对您动手怎么办?您——”

  云琅:“闭嘴。”

  刀疤不敢再说,低下头。

  云琅深吸口气,一点点呼出来。

  “我关照他,不止是因为同端王有五年之约。”

  “当年。”云琅道:“我赶去御史台,终归晚到一步,端王已服了毒,回天乏术。”

  刀疤目光骤然一紧。

  云琅胸口又有点疼,慢慢吐纳平复了气息,闭了闭眼睛

  当年,当年……

  那些事,不止萧朔不知道。

  幕后那些阴谋主使,大抵知道十之七八。跟着他的贴身亲兵,知道三四。御史台奉命承办旧案,接了大理寺卷宗,又主管刑狱天牢,约约莫莫能知道个一二。

  苦心谋划,圈套已成,只差那天夜里最后一步。

  禁军为救端王哗变,彻底坐实谋反罪证。

  只要一人,携刀剑出营一步,原告打成被告,端王再洗不清私调禁军的罪名。

  云琅那时刚率朔方军回京,还在京郊,骤闻变故,来不及做别的,先率军围死了陈桥禁军大营。

  平了肘腋之患,云琅赶去御史台救人,却被蒙面人围死在了半路上。

  夜色寂静,风雪逼人。

  森寒刀剑围着他,为首的人蒙着面,嗓音嘶哑低沉:“云小侯爷现在退回,只当无事,各自相安……”

  云琅呼了口气,攒起些内力,慢慢推行周天。

  当时那些蒙面人的身手不弱,云琅已在军中打磨锤炼过些时日,对方却毕竟人数占优,拼杀在一处,吃了些亏。

  一场拼杀,云琅弃了随身战马,借轻功勉强脱身,鲜血淋漓杀气腾腾,闯进了御史台。

  ……

  终归晚到一步。

  “少将军。”刀疤看他脸色,有些不安,“可是旧伤犯了?我去叫医官——”

  “不必。”云琅阖着眼,不以为意,“肺脉瘀滞罢了,多走几圈内力,一样的。”

  刀疤不敢打扰他,悄悄打开窗户,替他通了些风。

  云琅咳了两声,内力撞向胸口瘀涩隐痛。

  伤是那场拼杀里受的。

  蒙面人剑招狠辣,云琅晚退上半分,胸口就能多出两个通风的洞。

  伤不致命,虽不好受,倒也能忍。云琅没工夫包扎,连端王尸身也没顾得上收,重重磕了三个头,夺了匹马抢出御史台。

  斩草除根。

  端王家眷回京,必遭截杀。

  禁军已被围死,府上有私兵的不多。云琅猜到了负责斩草除根的人是谁,让亲兵换了云府的衣服去沿路接应,自己没跟着去,拎着剑回了镇远侯府。

  镇远侯已点好私兵,看着他闯门,神色陌生忌惮:“往常不管你,今日少来坏事……”

  云琅单人只剑,拦在门口。

  在沙场滚了一圈,云少将军没被军旅磋磨半点,倒叫沙场铁血淬出一身鲜明的冷冽锋芒。

  “皇后无子,争储愈烈,侯府总要有所投靠!”

  镇远侯被他周身血气慑得发怵,硬挺着寒声:“今日之事不做,将来全府都要遭殃!让开!你这不孝逆子——”

  云琅照四周私兵一扫,随手弃了剑,照一人腰间抽出长刀。

  镇远侯神色微变:“你要干什么?”

  云琅往周身看了看,照着尚完好的左臂,一刀直没到底。

  “你的血脉,还你。”

  云琅掂了掂刀,低头看看如注血流:“够不够,用不用再来一刀?”

  镇远侯虽是武将,却并无提兵战阵之阅历,看着他悍然一身鲜血淋漓,脸色白了白,本能退后。

  “你和你的私兵,出门一步。”

  云琅将刀调转,抵在胸口:“这把刀就会捅下去。”

  “你同侯府恩断义绝。”镇远侯面露讥讽,“还用你的生死威胁我?整兵!开府门——”

  “我不是在用我的生死威胁你。”

  云琅笑了笑:“这是侯府的刀,上面有云字家徽。”

  镇远侯定定看着他,脸色变了变。

  “我是云麾将军,既不曾挟禁军谋反,也不曾祸乱朝纲,正要领朔方军回京,领赏受封。”

  云琅慢慢道:“倘若我死在侯府,胸口插着你侯府的刀,你猜会如何?”

  镇远侯咬紧牙关,含恨死盯着他。

  “我来之前,已同御史台说过,要回镇远侯府。”

  云琅淡声道:“也说了,我与侯府素来不和,全无父子情谊。若是哪天没了命,多半是侯爷下的手。”

  云琅抹了把血,朝他笑笑:“来日侯府遭殃,还是过几天领罪削爵,镇远侯,选一个吧。”

  ……

  云琅咬牙冲开肺脉,咳了数声,慢慢坐直。

  他在府里,与镇远侯对峙了整整一日一夜。终于等到亲兵,听闻圣上已然知情,震怒出手,外面诸事已定。

  他一口气松下来,不知人事,昏死了三天三夜。

  再醒来,才知道端王妃也殁了。

  “端王临终。”

  云琅道:“临终……将妻儿家小托付于我。”

  “家臣护卫被奸人围剿,救援不及,死伤惨重,是我有负所托。”

  “王妃闯宫,携剑自刎,是我看顾有失妥当。”

  刀疤听不下去,哽声打断:“少将军,明明——”

  “端王一脉,坎坷艰危,就只剩下这么一个。”

  云琅道:“可怜他没有长辈,少年失怙,举目无亲。”

  刀疤:“少——”

  “举目无亲。”

  云琅道:“既无母亲疼爱,也无父亲教导。”

  刀疤:“……”

  “我。”云琅轻叹一声,“就是他父亲的托孤之人。”

  刀疤哑口无言。

  云琅看他,神色和蔼:“听懂了吗?”

  刀疤张了张嘴,讷讷点头。

  刚看到《云公子夜探琰王府》这种东西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很生气,同琰王府那群玄铁卫打了一架。

  双方互不相让,争执了半日,说不清云少将军对萧小王爷究竟是少年情谊,还是真心倾慕。

  ……万万不曾想到。

  刀疤看着父子情深的少将军,不很敢再问,应声:“知道了。”

  云琅还沉浸在往事里,唏嘘间,抬手挥了挥:“去罢。”

  刀疤给他行了个礼,重新续满茶水,悄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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