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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第74节(2 / 2)


  她的眼底依然带着一层蛛网般的淡淡血丝,说话的嗓音也是又干又哑,但整个人看起来,终于不再是昨夜那吓人的模样了。

  然后她吩咐此间的仆从,服侍好摄政王,最后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去了。

  仆从告诉他,少主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加上悲恸过度,昨夜她被他带走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束慎徽更衣毕,便叫仆从领自己过去探望。到了,透过一面开着的窗,看见她正在喂那妇人吃药。

  “……都怪我不好,叫舅母担心,吓到了舅母。您放心,我真的没事了……”她用言语宽慰着那妇人。

  妇人也不吃药,就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流泪道:“含元你没事就好。你舅父没了,天都塌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帮你阿弟一把,要不然,他怎么能担得起来……”说着,又悲哭个不停。

  她放下药碗,握住了妇人的手,再三地安慰。妇人得她保证,又想到昨夜大魏的摄政王也亲自来了,心里终于踏实了些,这才吃了药,被她扶入内室,身影消失。

  燕乘也已闻讯赶来陪侍,就停在他的身后。束慎徽转头,见他静静地站着,低着头,眼皮垂落,神色恭谨。

  觉察到束慎徽回头看向自己,燕乘抬目向他行礼道:“阿姐照顾母亲,恐怕怠慢殿下。殿下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我。”

  束慎徽慢慢走了出来,问道:“你姑母当年出事的地方,在哪里?”

  数日之后,束慎徽谁也没有告诉,快马疾驰,寻到了那座悬崖之前。

  秃岩嶙峋,绝壁万仞。从前的那一场旧事,如今早已寻不到半分的踪迹,惟见崖旁爬满荒草和荆棘,几只秃鹫振翅,从山谷上方飞过,发出一阵怪啼之声。

  他的随从远远地在后等着,望着前方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

  他也终于完全地明白了当年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的事。

  她的母亲带着襁褓中的她跃下崖头之后,不久,叛城昌乐城平定,当时参与的人供述出了母女出事的经过和地点,她的外祖、舅父和父亲才找到了这里。那个时候,她的母亲早已香消玉殒,她是侥幸存活了下来,但是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彻底改变。她变成了她自己认定的会给亲近之人带来厄运的不祥之人。

  束慎徽又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深夜,他闯入时,看到她跪坐在她舅父灵前的样子。

  燕重的意外离世,多多少少,是不是又触动了她的负罪之感?

  束慎徽在崖上一直立到了黄昏,直到暮色暗沉,归鸟盘旋。

  他在崖头捡了碎石垒起,插了带来的一柱清香,默默祝祷过后,转身离去。

  照云落的丧葬礼俗,城主停灵九日,出殡发葬。

  那个晚上过后,姜含元便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这些天,她主持丧事,带着燕乘一道,答谢络绎不绝的远近吊客,安排各种接待事项。原本浮动和恐慌的人心,终于渐渐得以抚定。

  到了落葬的这日,姜含元的舅母悲恸得晕厥了过去,姜含元带着燕乘主持了葬礼。

  葬礼结束后,所有的人齐聚议事堂。

  到来的人,除了燕氏的家臣和部属,还有这些天陆续赶到的远近众多城主。他们都是大魏的藩属臣王。此外,驻在西关的大魏归德将军刘怀远也赶到了。

  束慎徽以大魏摄政王的身份,亲自主持了这一场会面,宣布燕乘继承城主之位,继承燕重原本的大魏云麾将军之号。不但如此,为纪念燕重的壮烈之功,另外追封他为大魏平夷王,封册和宝印,不日将会从长安出发,由特使送到。

  在场的燕氏家臣和部族不无感激涕零。城府的外面也聚了无数的城民,消息传出,纷纷下跪拜谢。

  这场漫长而哀恸的丧事,至此,终于尘埃落地。去了的人,将永远地安眠地下,而活着的,还要继续该做的事。

  束慎徽已在此处停留有些天,他不得不准备动身离去了。但在离开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

  他寻到姜含元,说:“兕兕,我该走了,走之前,我想去祭拜下你的母亲。”

  她刚侍奉舅母出来,目光凝落在他的脸上。

  束慎徽也看着她,和她四目相望,没有丝毫的闪避。

  她眼底的红丝始终未消。她看了他片刻,点头:“明早我带你去。”

  这夜两人共处一室。白天她带燕乘去探望城民,以安抚人心,人显得有些疲惫,躺下去,便闭了眼睛。和前些个同寝的夜晚一样,束慎徽没有打扰她。一夜过后,次日清早,二人起身出来,樊敬和束慎徽的几名随从已在等待。一行人骑马出城,来到了那片谷地。

  不复燕重下葬那日的喧闹,今日的这个地方,湖水倒映雪山,微风涟涟,恢复了它原本的安宁和寂静。

  姜含元将束慎徽带到她母亲的冢前,自己退了出来,留他一人。

  束慎徽怀着敬虔之心,郑重祭拜,完毕,他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见她就站在谷口附近的一株大树之下。

  这个深秋的季节,满树枯凋,黄叶落地,远远望去,犹如铺了一层黄金。

  她立着,微微仰头,若在凝望头顶上方的那片远空。

  束慎徽停步,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秋空湛碧,流云若雪。尽头之处,有南归的一双鸿雁点影,振翅飞在天穹之上。

  她仿佛一直看着那双鸿影,他默默等待。良久,一阵风过,又吹落片片枯叶,她仿佛惊觉过来,转头看见了他,随即迈步,走了过来。

  束慎徽迎了上去。

  她用依旧带了几分沙哑的嗓音,对他微笑道:“我代舅父多谢殿下的诸多照应,城民对朝廷无不感恩戴德。我也听说殿下你吩咐过刘将军,随时持护云落,多谢殿下的安排。等我也回雁门之后,我会留下樊敬,再由他暂时助我阿弟。如此,云落应当稳了,不至于会因舅父离去影响西关大局。请殿下放心。”

  束慎徽凝视着她,胸中若有无数的话,然而,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看着她,最后只道:“你要保重。”

  姜含元颔首:“殿下你也一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泛着血丝的眼眸笑得微弯,顿了一顿,又用强调的语气说道,“我真的没事了!我知你行程很紧,陛下那边更为重要,你放心去吧。明日大早你就要动身,你先回城吧,好好休息。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再待一会儿,晚些回。”

  刘怀远等人都还在城中。明早动身之前,他还需要和他们再见一面,安排持护之事。

  束慎徽再默立片刻,点头:“好。你早些回。”

  姜含元将他送到谷口,含笑和他道别。束慎徽上马回城,见完了刘怀远一行人,她仍没回。他感到心神不宁,实在忍不住,又出了城,再次来到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