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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第37节(2 / 2)


  一个晚上了,只见三皇叔面上丝毫不见倦怠之色,左右应对,风范过人。束戬佩服之余,心下只觉无趣至极,只盼宴席快些结束才好。方才,这大赫王又敬酒,忽然,提到了他的女儿。

  束戬通读诸史,知道这种情景之下,只要提到女儿,十有八九,就是要嫁。像这种顺势的联姻,实是司空见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他心中立刻慌张了起来,唯恐这个赫王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想让自己立他女儿做个妃子什么的。他可半点兴趣也无。当即垂目,极力做出严肃之态。

  万幸,大赫王原来是将主意打到了他三皇叔的头上。他心里一松,立刻转头瞄了过去。

  束慎徽面容始终含笑,听完,缓缓放下手中之杯,说,“多谢赫王厚爱。赫王心意,本王领了。只是本王已立王妃,侧妃之位,未免委屈王女。王女身为雪原明珠,终身大事,理当从长计较。”

  束戬听明白了,三皇叔是不想纳这侧妃。没想到大赫王却没听明白,反而十分高兴,哈哈大笑了起来,“多谢摄政大王赞誉!原来大王也知我女琳花有雪原明珠之号?实在是不敢当!小女别的长处没有,但论貌美和温柔,非小王自夸,也算是百里挑一的。”

  他口中说着不敢当,表情却有几分得意,又道,“至于王妃之位,大王过虑了。本王绝非不自量力之人,不敢肖想,琳花身份不够,愿以侧妃之位,侍大王左右。婚姻若成,锦上添花,本王这趟回去,也算是给了八部一个交待!”

  实话说,以婚姻来稳固双边关系,是自古以来的惯常操作。摄政王先前立姜祖望之女为妃,便就是个现成的范例。

  今夜大赫王诚意十足,话也说到了这个地步,摄政王这边若再推拒,未免如同当众落人之脸。

  万象殿内鸦雀无声,身为瞩目焦点的摄政王端坐在位,双目望向满面期待的大赫王,继续笑道:“两国风俗有所不同。赫王是个爽快人,我极是敬重。但依我大魏礼仪,此事若这般草率成就,如同是对赫王和八部的不敬。赫王心意,本王知悉。此事,待本王安排周全了,再与大王细议如何?”

  大赫王入长安前,也知道中原人讲究礼仪,莫说祭祀婚嫁之类,便是日常行走坐卧,甚至是饮酒吃饭,也是各种繁文缛节,数不胜数。今夜虽对摄政王的这个回应不是特别满意,觉得未免温吞了些,但好像也说不出哪里不好,于是再次举杯:“也好!小王一片诚意,那就等着摄政王的安排!”

  束慎徽亦是举杯,遥敬过后,一口饮下。

  这小意外过去,宫宴继续,宴毕,大赫王喝得酩酊大醉,被送去会馆歇下。束慎徽也回了王府。

  他回得很迟。是下半夜。街上已响过子时更漏。

  往常若是这么晚,他是不会回来的,直接宿于宫中。而且,大约是这几天为了大赫王的事,他太过忙碌,他也已连着三个晚上没回王府了。

  姜含元自然已睡下。他上了床,呼吸里闻出酒气。

  姜含元知今夜宫中设宴,为白天到来的大赫王一行人接风。和往日一样,他没开口,她便也闭目,继续只作睡过去。

  但在他躺下后,她却觉得他今晚,仿佛不似先前那样安稳了。

  先前,从那夜二人长谈交心过后,他们的相处,与婚后刚开始那段时日的磕磕碰碰,已是大不相同。当然,不是亲密,而是和和气气,彼此再无龃龉。

  他循着一向的习惯,逢大朝会或是当日事太多,便夜宿文林阁。回到王府,她若已闭眼,他也不会扰她。

  姜含元觉得他三天前回来的那个夜晚,睡得还是安稳的。不像今夜,本就过于迟了,他还好像有了心事,在枕上翻了几回身。许久,也未听到他发出入睡的呼吸之声。

  她已和这个隔三差五睡在一张床上的男子渐渐熟悉了起来。现在不用睁眼,她基本就能从他的呼吸声里分辨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他若醒着,呼吸声极是轻微,几乎听不大到。倒是他入睡后,反而变得重了些。

  那种均匀而绵长的气息之声,听得多了,莫名令她感到舒适。她会在听到枕畔的他发出这样的呼吸声后,自己也很快就睡过去。

  他还是醒着。

  她悄然睁眼。看见他闭着目。

  她迟疑了数回,终还是没有开口发问。

  那夜谈心过后,她和他的关系最近虽然好了,但也远未到可以彼此探问心事的地步。

  他们只是两个有着相同心愿的人而已。所有的言行和彼此的对待,都不过是围绕着这个心愿的展开。

  也是因为这个心愿,他们才睡到了一张床榻之上。

  姜含元不想令他觉得自己多事。如果他自己想和她说,那么他自然会开口的。就像那日,他会和她讲他少年时令他印象深刻的那段外出的经历。

  她终于压下了想发问的念头,悄然也转了个身,决定睡去。

  片刻后,束慎徽缓缓睁眼,转脸,目光停在枕畔人那向着自己的后脑勺上。

  明早,不,应该是今日大早,大赫王上朝拜会少帝,过后还有面议,详说附盟之事。

  已经这么晚了,加上他昨晚不得已又饮了不少的酒,人也微醺,本是没打算回的,人都在文林阁里歇下去了,最后却又重新起了身,出宫回到王府。

  他并没指望她深夜出迎自己。毕竟,当初娶她,他也不是为了娶个能服侍陪伴的王妃。

  但此刻,睡在一个帐中,他翻来覆去,心事重重,她却竟分毫无觉,对他不闻不问。

  也不知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如果真睡着了,勉强作罢。如果是醒着,是不是嫌他打扰到她,最后竟还背过身去,只顾她自己去睡觉?

  束慎徽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气闷。又后悔自己晚上怎的又折腾一番,出宫回来。本就不该回的。

  照他早几年前的性子,遭这般冷落,他早就起身又走了。何至于看人脸色。只是现在……

  今非昔比,他何来的脾气,能发到他自己谋划娶来的这个他惹不起的姜家女儿的身上?

  罢了,五更就要走,也没几多时辰了。还是睡了,补足些明日的精神。

  心里这么想,但他心里的那股火气却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大。束慎徽盯着她散着长发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令她挂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但他实在忍不住。

  三天前,他终于收到一则消息。

  不是和家国相关的重要之事,完全是件微不足道的私事。

  他此前派去云落城的人传回了消息,给他带来更多的关于那个名叫无生的人的讯息。

  婚前,贤王含糊其辞提了一下,还尽力在他面前替姜女和那和尚开脱。上回和她亲热,最后他颇觉凝涩,或许也可以据此排除和尚是她面首的说法。

  但这又如何?证明她和那个和尚还没做到那一步吗?

  反正现在,他是完全可以肯定,他的王妃,和那名叫无生的年轻和尚,二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