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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遗骸洒泪(1 / 2)



欧尔•格尔的尸体赫然起身。



四散的肉片爬过地面,渐渐聚集成块。



细胞烧焦不堪使用的部位,便用四周的砖瓦、碎布修补。欧尔•格尔的尸体渐渐恢复了人形。



最后,就连粉碎的头部都恢复原状,外型和以往相差无几。



「史黛菈好过分喔。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哭得惨兮兮求你原谅,你居然还下得了手。」



缺角的脸颊镶上一张变形的嘲笑。



「你这个杀人魔。杀人魔、杀人魔!你跟我差不多嘛!啊哈,啊哈!」



史黛菈万万没料想到,欧尔•格尔都已经全身支离破碎,居然还能重新复活。



也因此彻底让他得逞了。



史黛菈全力抵抗,仍然无法挣脱。她冷汗直流──



「……别开、玩笑、了……!要不是你先……!」



对方的讥讽满载污蔑,史黛菈忍不住反驳道。



明明是你袭击奎多兰,还在法米利昂点燃战火。



欧尔•格尔闻言──



「啊哈,什么什么?你想说杀人还有分对错吗?这行为根本一样嘛。再说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假如你说先动手的就是不对,那错就更不在我身上了。因为是你们先扼杀我的呀。」



他笑著吐出莫名其妙的发言。



「你在、胡说什么……」



「啊哈。」



史黛菈听得一头雾水。欧尔•格尔用右手丝线困住史黛菈,举起左手,利用四周的砖瓦缝出一具玩偶。



玩偶顶著一头疑似抹布的白发,还有红蓝钮扣组成的双眼。



那具玩偶和他自己十分相像。



欧尔•格尔让玩偶左摇右摆地走著,开口说道:



「演员凑齐之前也挺闲的,就让你们看一场人偶戏。



标题是:『浴血十字架(La Croix Sanglante)』。



主角出生在某个小村落,是一个很可怜的男孩子。以下就是他的故事。」



◆◇◆◇◆



「时间回溯到十五年以前,这里是法国的边境。



有一座山林围绕、环境丰饶的小村落里,诞生了一个男孩。



他叫做欧尔雷斯•格尔。



他的家人在村里经营一间小餐馆,生活不算富裕,但是村里的农夫经常光顾餐馆,倒也衣食无缺。



强壮的父亲受到村人爱戴;



母亲温柔美丽,歌声优美;



他还有一位生为伐刀者的姊姊,总是与他形影不离,又强又帅气。



男孩在美满的家庭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



他,应该是幸福的。



──但这只是表面。



男孩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因为……男孩其实非常扭曲。普通人觉得快乐、幸福的经历,男孩却一点也不喜欢。他看到别人难过、痛苦的模样,反而会感到十分喜悦。



男孩在三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很不一样。



他当时欺负朋友,把对方弄哭了。



他那时候觉得非常、非常开心。



男孩实在太愉快,更用力地欺负对方。



他想让对方哭得更大声,把对方弄得全身是伤。



假如大人们没来阻止他,他搞不好会失手杀死对方。



──温柔的父母和姊姊非常严厉地教训男孩。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父母明明那样温柔,这时脸色铁青,泪流满面,不断怒骂、处罚男孩;



强大又帅气的姊姊平时总会保护男孩。她和父母一样满脸泪水,但偏偏只有这一天,她没有出手袒护男孩。



不只是家人态度骤变。周遭所有的大人,包括平时会送男孩糖果的温柔叔叔、总是听男孩说话的修女姊姊,人人恶狠狠地瞪著男孩,表情恐怖得不得了。



──男孩的世界彷佛瞬间变成另一个样。



这景象足以让幼小的少年明白,他觉得开心的行为,竟然是他人无法容许的『坏事』。



所以男孩从这一天起,亲手压抑内心萌芽的『喜悦』,极力实践父母教导的『正确』。



他仔细察言观色,战战兢兢地看穿他人希望自己做、自己该做、不能做的事情,演出父母、大人口中『正确』的乖孩子。



男孩终于重新获得村人的喜爱。



也和受伤的朋友和好,对方变成男孩独一无二的死党。



男孩获得所有村人疼爱之后,身边人总是洋溢著笑容。



这一切──成了极大压力,重重压在男孩心上。



只因为他不小心碰触自己真正的『愉悦』。



他不明白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只是害怕招来厌恶,一味地装出笑容。这样的自己简直像是人偶,多么滑稽。而自己身边的大家笑得那么开心,令男孩好生羡慕。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年,男孩一点一滴地崩溃。



一开始,他失去了味觉。



接著,眼前的颜色变得诡异。



夜晚也无法正常入睡。



男孩日后去做检查才发现,他的压力超出负荷,使得自己的大脑萎缩两成。



男孩仍然继续忍耐,不敢找任何人商量,就这么隐瞒下去。



万一旁人发现自己对错误的事情感到『喜悦』,他的世界又会再次变调。他非常害怕,怕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男孩展现了做为伐刀者的天赋。



这或许是命运拉了他一把。



男孩体内萌芽的能力是『傀儡』,能够将钢线灵装做为神经,影响其他生物的脑部。



这份能力拯救了男孩。



因为他发现使用这种能力……就能瞒著别人,做些自己『开心』的事。



他知道那些行为是『坏事』,但是他已经忍到了极限。于是从这天起,男孩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做『坏事』。



在村里做很可能会曝光,他便把丝线伸至隔壁城镇。



有时操纵别人的身体,让他受伤;



有时让感情融洽的孩子吵架;



有时毁坏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



……丝线还能直接读取村人的情绪,让他能比以往更受欢迎。而他独处的时候,就跑去远一点的城镇,伤害各式各样的人。



遥远城镇的人们悲伤、痛苦、伤害真爱之人时的绝望,所有情绪透过丝线传达给男孩。感情的震颤太过甜美,深深麻痹萎缩的大脑。这段时间实在非常愉快,让他开心得不得了。男孩只有在伤害他人的时候,才能开怀大笑。



──然而,这段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使用能力的人终究只是儿童。



总会有人发现。



大人终究发现男孩的举动。



……没错,有个非常、非常邪恶的『坏』大人,找到了男孩。



◆◇◆◇◆



「当天傍晚。



村人说:『这是你的生日派对,你不需要帮忙准备。』便把欧尔雷斯赶到教堂外。欧尔雷斯便一如往常,一个人来到村落附近的河畔,把丝线伸到外头的城镇。



这时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娱乐时间。



等到娱乐时间一过……他就得去参加一点也不愉快的生日派对,笑咪咪地配合周遭,度过一段痛苦时光。



他一想到等一下有多痛苦,就想趁现在好好享乐个够,于是他比平常更热衷于『人偶游戏』。



所以,他慢了一步才发现。



有个男人沿著斜坡来到河畔,直接走向躲在桥下的自己。这男人身穿黑斗篷,显然就是一个外地人。



欧尔雷斯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对方瞬间逼近,单手举起他娇小的身体。



『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一把将欧尔雷斯压上桥墩。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欧尔雷斯一阵恐慌,他慌张地望向男人。



这一看,令他浑身打颤。



男人俯视著自己,他的眼神和至今见过的人们迥然不同,那野蛮的光彩如同野兽。



(这个人、到底是……)



欧尔雷斯脸色惨绿──独臂男人开口说:



『最近这一带突然施暴事件剧增,治安恶化,而且速度非常不自然。我还疑惑是怎么回事,来这一查……竟然只是小鬼的恶作剧。』



『……!』



『小子,你的力量多加锻炼之后,想必有益〈解放军〉,助我等破坏这充满虚伪的世界。欧尔雷斯•格尔,你得跟我走。』



『不、我不……要……』



欧尔雷斯完全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男人发觉自己在玩『人偶游戏』。



太糟糕了。



假如让村人发现──世界又会颠倒过来。



不要,他好怕。



恐惧促使欧尔雷斯行动。



他打算动用傀儡能力灭口。



但是──



『没用的,伐刀者的能力之间相生相克。你的能力必须进行物理接触,永远打不倒我──华伦斯坦。』



他努力操作丝线连接男人的神经,或是捆绑对方,但丝线全都从男人皮肤上滑开。丝线没有摩擦力,无法接触男人。



压往桥墩的力道渐渐增强──



『强者等于世界的规则,你没有权利拒绝我。你反抗我也罢,大不了就直接掐死你。』



胸骨吱呀作响,剧痛接踵而来。



压力让他难以呼吸。



欧尔雷斯面对无情的暴力,随即明白。



这股疼痛并非恐吓。



正如同以前自己对好友的举动。



这个男人会毫不在意地杀死自己。



『不、不要……杀我……我、我还、不想死……!』



男人和生气时的父母天差地远,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怜悯或慈爱。欧尔雷斯畏惧男人的言神,怕得小便失禁,苦苦求饶。



自己还不想死。



不要杀我。



他拚命拜托男人。



独臂男──华伦斯坦闻言,瞪大双眼:



『……呵呵、哈哈哈哈!』



接著忍不住放声大笑。



『太可笑了。』华伦斯坦笑著说:



『小子,你以为现在的自己,算得上「活人」吗?』



『……?』



欧尔雷斯不懂华伦斯坦的言下之意,无从回答。



『很好……我改变主意了。』



华伦斯坦放开欧尔雷斯的衣襟。



接著──



『小子,就让你选一选吧。一星期后,我会再来这座村落一趟。如果到时只剩你一个活人,我就带你加入〈解放军〉。不过……假如我看到你以外的人存活,那我就把包含你在内的所有村人──』



手上显现灵装大剑。



华伦斯坦轻轻一挥剑──



『赶尽杀绝。』



将石桥劈成两半。



『──……!』



石桥随即塌陷,掀起大片沙尘与水珠。



欧尔雷斯明白了。



赶尽杀绝。



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足以履行这句话。



自己逃不过这男人追杀。



村里的警卫无力制止男人。



换作是自己、换作是姊姊,一定也挡不住他。



然而──



『这、这叫我、怎……怎么选……呜呃、我选不出来啦……!』



是杀了所有村人独自存活,还是甘愿和全村人共赴黄泉?



至今所受的教育阻止他选择前者,恐惧又令他抗拒后者。



残酷的选择题难倒了年幼的孩童。



但是──



『呵呵,你会选的。』



华伦斯坦将欧尔雷斯的哭喊一笑置之。



『我事前调查过你……生在美满幸福的家庭里,被人捧在手掌心,内心却严重扭曲……这种人可少见了。你……就是个天生的恶人,无与伦比的邪恶。我可以断定,你肯定会选择走向这一边。』



『好、好过分……』



『别误会,我可是在救你。』



『……咦?』



『你就趁这一个星期,仔细想想。



究竟是谁想抹杀你?



是我?还是那群家伙?



你用不了多久就会得出答案──一定会的。』



◆◇◆◇◆



「──〈独腕剑圣〉华伦斯坦留下这句话,消失在男孩面前。



但是一个星期之后,他一定会回来。



男孩第一次与死亡擦身而过,他恐惧地颤抖,迈步跑去。



他为何而跑?



为了逃走?



不,他是为了让村人逃走而跑。



爱护家人、敦亲睦邻,这才值得喜悦。



以往灌输的知识告诉他,这才是人类『应有』的举动。



正好,村人今天要在村里的教堂举行男孩的生日派对。



男孩非常受欢迎,所以全村居民都会参加派对。



正适合他开口。



话虽如此……贸然在全村人面前提起这件事,恐怕会被小孩调侃,或是造成恐慌。



幸亏距离期限还有一个星期,挑个只有大人在的时候坦白会比较好。



男孩非常聪明,所以他选择在派对结束后,趁著收拾善后时向大人全盘托出。



于是,男孩的生日派对如期举行了。



全村人聚在一块儿,一起祝福男孩。



他们送男孩礼物,唱唱跳跳。所有人都衷心为他的生日欣喜。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能和你同在一起,真令我骄傲。』



『我们太幸福了。』



男孩的身边洋溢著最棒的笑容,彷佛在闪闪发亮。



但这一天……男孩装笑装得非常辛苦。



自己平时伪装得完美无缺,只有今天没办法顺利笑出来。



姊姊经常关注男孩。她发现男孩脸色有异,马上就出声关心男孩。



男孩拚命掩饰……却仍然笑不出来。



此时,男人的话语彷佛掩盖所有祝福的歌声,在男孩脑内重现。



『你就趁这一个星期,仔细想想。



究竟是谁想杀你?



是我?还是那群家伙?』



是的……男孩察觉了一件事。



男孩遇见了『恶人』。『恶人』过著男孩不曾想像的生活,行事作风全是父母、大人口中的『错误』,不容于世间,但是他却笑得十分快活。所以男孩赫然发现──



自己──其实从未活过。



他人不允许男孩活在世界上。



而这个他人,正是村里的人们。



因为男孩根本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开怀大笑。



这样的自己,怎么算得上活人?



男孩周遭的人们将『正确』假造为绝对的守则,嘴里疼爱男孩,剥夺男孩生存的权利。一切全是为了守护只有他们充满欢笑的世界。



男孩内心先是转为绝望,绝望又丕变成激烈的憎恨。



男孩恨父母,他们开口闭口都是爱,却抹杀了男孩。



男孩恨姊姊,她假装处处保护他,却扼杀了男孩。



男孩更恨这群家伙,『正确』从自己身上夺走笑容,他们却一个个笑得灿烂,彷佛在得意炫耀。



这充满虚伪的世界是如此排斥自己──他恨世上的一切。



不知何时,男孩笑了。



他的笑容丑恶无比,让总是形影不离的姊姊吓了一跳。



男孩笑著说:



『谢谢你们,我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这么多人深爱著我。



有这么多人为我祈祷,希望我能获得幸福。



所以……我决定了。



我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棒的日子──



请把你们的人生送给我吧!』



◆◇◆◇◆



「于是,男孩残杀了村里的每一个人。



他放任以往压抑的好奇心,实行脑内跳出的每一个方法。



彷佛在发泄至今的郁闷、愤恨。



他亲手让这一天成为自己真正的生日。



他摧毁村里的一切后,顺利加入〈解放军〉,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欧尔•格尔表演著人偶戏,重新演出自己出生的那一天,接著质问史黛菈:



「我说史黛菈呀,你们否定我,说我是『错误』,可是你们和我到底有什么不同?你们杀死我,就只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所谓『正确』,只是不知名的某人擅自创造的凶器。但你们为了保护自己圆满的生活,拿起那把凶器,亲手杀死了我。你们和我──根本没两样啊!!」



「呃啊!?」



欧尔•格尔的右手往旁一挥。



史黛菈身上的丝线随之勒紧,深深咬进皮肉之间。



丝线切开肌肉,挤碎骨头,勒住气管,史黛菈的脸色转为红黑。



史黛菈死命地抓挠颈部,想要抓住丝线,但是丝线深陷颈部,指甲完全构不著。



「史黛菈──!我们现在就去救你!!」



法米利昂与联盟的将士见史黛菈情况危急,再次动身救人。



但是──



「吵死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正要接近欧尔•格尔的瞬间。



在场所有人顿时浑身裂伤,倒卧在地。



他们遭到钢线斩伤──不,并不是。



那是〈魔人〉的引力,就如同之前爱德怀斯阻止史黛菈的做法。



欧尔•格尔启动〈死灵游戏〉之后,战斗力今非昔比。



光是力量就在史黛菈之上。



他们没道理赢过如此强大的〈魔人〉。



一出手,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命运难以撼动,那就不需要经历过程。



双方悬殊的实力造就必输的命运。欧尔•格尔的杀气利刃上便挟带了这份必然。



欧尔•格尔不快地瞥过倒地的士兵。



「你们总是这样。仗著人多势众,就想踢走少数不合群的人。



以力量维持自己能幸福生活的世界。



完全不管是不是有人没办法活在你们的世界里。



把『正确』当作天经地义,用法律、道德规范所有行为。



说到底,有力量的强者用名为『正确』的暴力,把另一类人塑造成『错误』,不就是想正当化自己的行为?



华伦斯坦老师说的还真对。这个世界充满谎言。



强者可以夺走弱者的一切,这才是世界上唯一的真谛。



表面上顶著好人脸,实际上只是仗著力量,任意虐待不合群的人。



那我也要用力量对抗这个世界。



人人都有权利获得幸福。



既然我只有作恶才会快乐,我当然只能一边作恶一边活下去。



就是这样啰,史黛菈。



你这么善良,为了破军学园的同学独自奋战。



你这么高尚,为了国家挺身而出。



你善良又高尚──却不愿意放过我,就是个杀人凶手。



我最喜欢你和姊姊这种伪善的人了。



你们这种大骗子满口谎言,最爱挥舞著正义大旗。我好喜欢你们。



因为──把你们玩得一团烂,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唔──……」



欧尔•格尔的右手五指使力,更加用尽勒紧史黛菈。



史黛菈早已缺氧,无力抵抗。



惨绿的四肢瘫软垂下,双眸逐渐失去光彩。



等她丧失所有力量,丝线届时便会撕肉断骨,斩下她的头颅。



就在那前一刻──



「即便如此,是你自己今天选择站在这里,成为我们的敌人。」



「──!?」



那名骑士理所当然似地赶到现场。



他飞也似地飞越满地倒卧的士兵,漆黑刀刃刺入欧尔•格尔的额头。



一刀贯穿。



此招正是──第一秘剑〈犀击〉。



出招者无须猜测──



「那就别顶著受害者的嘴脸──无耻。」



这名骑士接连击败〈B•B〉、〈黑骑士〉,现在仍然立于战场之上。



他正是黑铁一辉。



他狠瞪欧尔•格尔,双眸满是憎恶,不屑地说道。



欧尔•格尔额上插著刀──神色却烙上狂喜。



「啊哈,〈落第骑士〉,我等你好久了。黑铁一辉,对,我就是在等你来呀!」



◆◇◆◇◆



「哼!」



刀刃准确地贯穿脑髓,欧尔•格尔却仍然有所反应。一辉当场认定,破坏脑部对眼前的敌人无效。



一辉在欧尔•格尔有所反应之前,朝他肩上一蹬,将剑抽离头盖骨,拉开距离。



「操纵自己的尸体吗?这能力还真令人伤脑筋。」



「啊哈,对呀。对一辉来说又更棘手一点呢。」



现在的欧尔•格尔和姊姊艾莉丝一样,刀伤无法取他性命。



「我听到广播了,你打倒世界排行第四的骑士了呢。哎呀,好强好强。我没想到一辉居然有办法打赢姊姊。机会难得,让我做个优胜者采访吧。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杀人凶手了,感觉如何呀?」



「糟透了。」



「啊哈,你倒是不否认自己和我一样啊。」



「这是事实。」



一辉面对欧尔•格尔直截了当的挑衅,仍旧面不改色。



「我和阿斯卡里德小姐都是为了贯彻骑士道(Ego),自己选择了战斗。最后的结果和责任自然会回归到自己身上。」



打从持刀与对方为敌,就已经做好觉悟。



不、或许更早……是从选择成为〈魔法骑士〉的那一瞬间开始。



战斗的结果,即为死亡。



无论是自己、对手,只要他们一天走在这条道路上,就永远无法避开死亡。



他会哀伤,会叹息,但不后悔。



「无关正义或邪恶,是我决定杀死她。我不会搬出大道理来模糊焦点。你想恨我尽管恨,你有权利这么做。」



「啊哈……一辉这么坦率,杀了你感觉一点也不好玩,我最讨厌你这一点了。」



一辉的心神坚定不移。欧尔•格尔见状,无趣地歪了歪嘴。



但他随即恢复笑容──



「但我还是要杀了你。我等这么久就是为了杀你呀。在史黛菈面前杀死你,她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他的右手约束著史黛菈,并举起另一只手。



左手朝向一辉,贴合大拇指和中指,做出打响指的姿势。



「这架势是──」



「你记得吧?〈杀人戏曲(Grand Guignol)〉──把我身边的〈蜘蛛网〉扩散并击出,造成大范围攻击。我们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一辉用〈一刀罗剎〉挡住了这招。你经过和姊姊的战斗,应该很疲惫了。再加上现在的我不需要顾虑自己,比活著的时候更有力量。现在的一辉还挡不挡得住呢!?」



欧尔•格尔说完,手指使力──



「〈杀人戏曲〉──!!!!」



打了响指。



周遭做为盾牌的丝线灵装随即化作实体,忽地释放张力,丝线随即化作成千上百的刀刃,飞向四方。



但他不过是透过张力弹飞刀刃。



数量虽然庞大,刀刃的轨道却全是直线,毫无技巧可言。一辉单靠动态视力便足以识破。



况且他已经是第二次见识这项伐刀绝技。



一辉早已察觉〈杀人戏曲〉的死角。



是地面。



欧尔•格尔的〈杀人戏曲〉是以面为单位大范围施放饱和斩击,力量分散,每一根丝线的威力并不大,足够将人类千刀万剐,却动不了岩石分毫。既然如此──



「!」



一辉随即钻进最近的地面裂痕。



欧尔•格尔和史黛菈刚才就在这个商业区大肆破坏。



随处可见裂痕与孔洞。



不过──



「啊哈!你想躲开呀!?」



欧尔•格尔早就料到一辉的行动──



「这样好吗!?一辉躲开的话──后面那些家伙就要变成碎块了呢!!」



他大肆嘲笑。



一辉的判断将要引发的惨剧(结果),惹得他狂笑不已。



现在两人四周还存在数不清的奎多兰国民,以及欧尔•格尔以〈引力〉伤及的众多士兵。



他们无力抵挡〈杀人戏曲〉。



众人恐怕会被切成肉块而丧命。



四周的群众无处可逃。



而一辉舍弃他们──了吗?



不,并非如此。



一辉知道自己没必要保护他们。



「──!?」



丝线刀刃以欧尔•格尔为中心,全方位扩散开来。



当刀网正要触及第一个人,正要将之剁成肉酱的前一刻──



欧尔•格尔的表情登时满布震惊。



〈杀人戏曲〉的饱和斩击竟然偏向上方。



彷佛擦过四周人类的头部。



这攻击遭人挡下?还是被整片抬起?



两者皆否。



丝线流畅地滑向上方。



是四周的空间遭到扭曲。



在场只有一名骑士能做到这一步。



「勉强赶上啦。」



欧尔•格尔闻声,抬头望向天空。



就在史黛菈以斩击熔毁的大楼上。



小巧身影背对圆月,站在上头。



「〈夜叉姬〉、唔──!?」



「喝啊啊啊!!」



他的视线从一辉身上偏离片刻。



这对欧尔•格尔来说,是难以弥补的大失算。



一辉趁机逼近,一刀斩飞欧尔•格尔的右手,解开史黛菈的束缚。



「啧!」



「你的脑袋是装饰品吗?〈杀人戏曲(那一招)〉等于是将自己的盾牌丢出去。使用之后不但毫无防备,还得花时间再次构筑盾牌。」



「我刚刚的确失手了,可是你不要太嚣张喔!」



欧尔•格尔能肯定,一辉虽然砍断史黛菈身上的丝线,但他也只能做到这点。



史黛菈现在全身骨折,重度缺氧,一时半刻无法行动。



尤其是缺氧造成严重意识不清。



普通骑士至少要花上一天才能正常行走。



即便史黛菈自愈力惊人,至少也要耗上一分钟。



而〈夜叉姬〉故意不参与突袭,站在能够鸟瞰整座战场的地方。



欧尔•格尔知道对方为何这么做。



〈夜叉姬〉想彻底分清楚自己的攻击范围。



她必须节省魔力,以最低限度的魔力保护民众。



〈夜叉姬〉所剩的余力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对上的是〈沙漠死神〉,实力足以在全世界排得上前五名。会消耗过度也是在所难免。



她能夺得辉煌战果,代价绝对不低。



〈夜叉姬〉现在无法同时作战与保护他人。



所以她选择保护群众。而且欧尔•格尔太过接近群众,她非选择这个选项不可。



因此,〈落第骑士〉黑铁一辉必须独自对付欧尔•格尔,直到史黛菈恢复为止。



在一分钟内解决眼前摇摇欲坠的家伙。



简直绰绰有余。



(这傻子对付完姊姊,剩下的力量和渣渣差不多。要把他碎尸万段哪需要一分钟!)



欧尔•格尔用丝线接上手臂,锁定一辉,随即出手。



「现在的我比史黛菈还要强,只要抓到你──」



他就能尽情料理一辉。



欧尔•格尔的武器就是双手五指,他甩动五指延伸出的锋利丝线。



将至今分散于全世界的魔力集中于丝线。



斩击有如软鞭,纵横交错,以千变万化的轨道飞向一辉。



每一斩都能轻易劈开所及之物。



无论是地壳、大楼,无一幸免。



假如〈夜叉姬〉不在场,这地方早已化作血海。



一辉已经动用了〈一刀罗剎〉,他一旦中招,必死无疑。



对,只要命中他。



只要击中分毫。



然而,至今不知有多少骑士,只因无法攻进那分毫而殒落。



「──哼!」



「咦!?」



一辉躲过所有肉眼难以追踪的细丝斩击。



欧尔•格尔不断挥舞双手,仍旧无法伤到一辉一根毛发。



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的力量、速度明明远在他之上。



(敌人就近在眼前,为什么没办法砍到他!?)



「可恶!」



欧尔•格尔暗自焦躁了起来。



不过眼前的发展天经地义,一点都不值得疑惑。



欧尔•格尔的攻势不带任何技巧或算计。



他只是凭藉蛮力和速度挥动丝线。



换作是艾莉丝这类「基础」扎实的骑士,一辉或许还有所忌惮,但欧尔•格尔在战斗方面只是个大外行。无论他的力量和速度提升多少,都不可能伤到一辉。



〈落第骑士〉的交叉间距。



这就是〈剑神〉的领域。至今无数强者始终不得其门而入,饮恨败退。



但欧尔•格尔的能耐无法理解这一点。



疑惑令他烦躁,原本粗糙的动作越来越粗暴,让一辉有机可乘。



「唔、呃……!?」



下一秒,战况逆转。



一辉出手反击。



他不畏欧尔•格尔的攻击力,上前劈砍。



欧尔•格尔启动〈死灵游戏〉之后,攻击力确实惊人。不过对一辉来说,一击必死的状况早已是家常便饭。



敌人增加再多攻击力,他依旧游刃有余。



再加上,他十分熟悉如何在战斗中化解力道。



一辉灵巧地拉近距离,看准欧尔•格尔的攻击空档,精准出招,不断损毁这具会动的尸体。



对手马上修补身体,化损伤于无物。但一辉已经彻底掌握战斗的主导权。



『好、好厉害!对方只能随著驸马爷起舞啊!』



『他离得那么近,还是看穿〈傀儡王〉的攻击了!』



『你都打赢〈黑骑士〉了!一定可以打倒他!!』



一辉的善战使周遭受伤的士兵激动不已。



众人期待这名F级骑士能一如往常,不断颠覆他们的常识。



四周的热情让欧尔•格尔更加焦躁,表情扭曲。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啦……!)



对方不剩一丝魔力。



使用〈一刀罗剎〉之后,应该连体力都早已超出极限。



他应该已经遍体鳞伤,光是能走动都称得上奇迹。



但是他为什么还能继续战斗?



一辉就近在眼前,还不断往自己冲过来,自己却怎么也抓不住他。



欧尔•格尔承认了这一点,额上冷汗直流,某种感情油然而生。



那一天,整个世界颠倒的那一天,一股相同的情感烙印在心上。



──恐惧。



他害怕,害怕眼前这个超越自己理解的生物。



这是欧尔•格尔在世界上最讨厌的一种情感。



「你这废物,只是稍微会耍棒子而已!!少得意了!!」



欧尔•格尔吶喊著,想挥开恐惧,右脚奋力踏地,几乎要踏碎整片地面。



脚趾朝地面施放蜘蛛丝,形成网状──



「〈翻转舞台(Table Surprise)〉!!」



他以自己为圆心,扭动蜘蛛网,直接翻转半径十公尺的地板。



地板忽然往旁边滑动,敌人必定会摔个四脚朝天。



只有一辉例外。



「咕呜!?」



一辉精悍的躯干在滑动的立足点仍能行动自如。



欧尔•格尔单手接触地面,毫无防备。一辉奔过摇晃的地板,一刀斩去。



一辉的步调丝毫不受突袭影响。



他沉稳凛然的态度博得更大的欢呼。然而──



(不可以……!)



史黛菈近距离旁观这场战斗,却是脸色惨绿。



不单单只是缺氧贫血。



焦躁。



她已经看到这场战斗的结局。



一辉的确靠著高超剑术掌握主导权。



这个男人的潜力的确令人惊叹。



但是,即便他实力高强,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一辉今天对付〈黑骑士〉,已经使用了〈一刀罗剎〉。



他灌注自己所有的魔力、体力,打出这张鬼牌。



现在的他竟然还能继续战斗,只能用「异常」来形容。



一辉恐怕做出难以想像的牺牲,换来这异常状况。



(他的动作这么笨拙……不只是疲劳的缘故……)



史黛菈比任何人都瞭解黑铁一辉,所以只有她明白。



现在人人赞赏的一辉──其实十分不灵活。



他整体的动作非常迟钝,只是巧妙地利用快慢掩饰。



原因不只是疲劳。



他的体格水准明显降低了。



一辉恐怕是消耗肉体,勉强挤出体力。



他的牺牲不可能维持太久,很快就动弹不得了。



现在的一辉等同于一支即将耗尽的蜡烛。



(快点、动啊……!)



一分钟太慢了。



史黛菈极力恢复全身生理机能。即便她拥有〈巨龙代谢〉,自身的意识丝线一度中断,难以快速重新掌握躯体。



危急时刻终于来临。



「烦死人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抵抗?根本没用啦!你自己很清楚啊!自己继续在那里东戳西戳,根本没办法毁掉我!!」



欧尔•格尔恼怒大吼。一辉答道:



「我知道。所以──我不需要打赢你。」



接著──



「史黛菈!你听得见吧!听好了!!」



他这么说:



「我会在这一刻赴死!!!!」



「咦……」



「史黛菈应该已经明白这场战斗的结果!很遗憾,我没办法打倒他!我没有足以击溃他的手段!!我只能争取时间,直到你恢复战力!说实话,我顶多只能拖延一分钟,但我相信这点时间对你来说很足够了!」



所以自己说什么都得拖过这一分钟。他强调这一点──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能遵守昨天的约定了!可是请你别忘记!史黛菈!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一辉化解欧尔•格尔的猛攻,大声述说。



自己所有的感激与喜悦。



「正因为我在那一天,在破军遇见你,彼此竞争、相爱──我才能变得如此强悍!!若是从没遇见史黛菈,我一个人不可能、也无法经历这么多!邂逅你之后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令我后悔!即使今天必须站在死亡边缘,我仍旧非常珍惜与你共度的一切!!」



这些日子对自己来说,是多么引以为傲。



即便死亡近在咫尺,一辉仍然欣喜地扬起微笑。



彷佛在脑内重现那段时光。



并且──



「所以,史黛菈!我希望你未来不论遭遇什么打击,千万不要后悔与我相遇!别认为我们的关系只是一场错误!不是只有我因为那次邂逅而变强,对吧!」



他相信史黛菈和自己一样,为两人的爱而喜悦。



因此,一辉以耗尽余力握紧〈阴铁〉──



「让我见识一下!我深爱的骑士究竟有多么强大!!!!



发挥出你遇见我以后累积的力量!!!!



而你需要的捷径──就由我来开辟!!!!」



上前一战。



距离约定的一分钟还剩十五秒。



他赌上性命,只为守护她到最后一刻。



史黛菈望著一辉的背影──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呕血般地嘶吼道。



(他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



气得脑袋快发疯了。



她绝不认同。



她绝不会原谅这个男人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明明约定好了。



一定会活下来。



(你跟我约好了啊!!!!)



「快动!快动快动快动快动快动!」



史黛菈浑身发颤,拚命将力量灌入不听使唤的四肢。



「快动快动快动!快点动快点动!快动啊!再不动,一辉会──!」



四肢仍然瘫软无力。



她举起勉强能动的双手敲打两腿,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感觉还没恢复。



正当史黛菈手足无措──



「啊啊啊!」



眼前的情势变化令她忍不住尖叫。



开打后经过五十秒左右,一辉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



他并没有受伤。



自噬作用产出能量原本就只是应急手段。



一辉不可能靠这种方法全力对付〈傀儡王〉欧尔•格尔。



他至今能勉强行动,全是仰赖高度专注力。



但他的专注力终于到了极限。



能量耗尽了。



一辉原本靠著急遽切换快慢与脚步迷惑欧尔•格尔,如今双脚却重如石块,一动也不动。



欧尔•格尔不会放过这一刻。



他随即进攻。



左手手刀刺穿一辉的心脏。



「!」



欧尔•格尔却感觉不到刺穿猎物的触感。



一辉的身影忽然化作云雾,左手手刀正好停在一辉胸前。



他误判距离?



不,是有人促使他误判距离。



第四秘剑〈蜃气狼〉。



以快慢兼具的步伐制造残影,使敌人误判距离。



一辉在双脚停下的前一刻,以最后的力量布下迷阵。



上当的欧尔•格尔皱起脸。但些许误判算不了什么。他的左手随即往旁一扫,以丝线挥出一斩。



一辉早就料到对方会从突刺转向劈砍。



欧尔•格尔拥有的武器、攻击方式、低战斗水准,依照这些资讯就能轻易推测出对方最可能接续的攻击。



一辉在身体因能量耗尽停滞之前,就已经将〈阴铁〉备在能接招的位置。



他接下了。



以直立的黑刀接下五条丝线斩击。



对方的臂力能够束缚史黛菈,随手就将虚弱的一辉击飞地面。



一辉借力往后方拉开距离。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辉与欧尔•格尔的战斗正好经过一分钟。



黑铁一辉以伤痕累累的身躯对付〈傀儡王〉欧尔•格尔,按照自己的承诺顺利争取时间。



史黛菈也回应了一辉的气魄。



她靠著〈龙神附身(Dragon Spirit)〉再生碎裂的四肢。同时,以巨龙的心肺功能加速全身血液流速,让氧气循环全身,强行克服生理机能障碍。



史黛菈以最快速度恢复运动能力,全力蹬地,准备前去协助一辉。



「一──」



欧尔•格尔的右手也在同一时间,贯穿了一辉的胸口。



「──」



欧尔•格尔并不笨。



他在〈阴铁〉抵挡左手斩丝时,随即让丝线缠住对方身体,避免一辉借力逃离,阻碍一辉的计谋。



他奋力拉过一辉,右手手刀刺穿一辉胸口。



接著在一辉体内连接丝线──立刻拔出手。



下一秒,一辉的胸口从内侧炸开。



丝线捆住胸骨,撕裂胸肌,将内脏连同鲜血拖了出来。



人类伤得如此严重,恐怕毫无挽回的余地──



「史黛菈,我爱你。」



〈落第骑士〉黑铁一辉坠入血肉之海。



最后仍然展露自豪的笑容,告诉众人,自己绝不后悔走上这条绝路。



◆◇◆◇◆



「………………啊哈。」



一辉倒卧在自己脚边。



血泊逐渐扩散,四散的肌肉仍隐隐脉动。



「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傀儡王〉欧尔•格尔讥笑著一辉的惨状。



「死撑了那么久,结果一样啊!挣扎到最后还是这么惨!这么惨!!这么惨啊!!啊哈,啊哈,啊哈!!」



他的喉咙彷佛抽搐似的,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踩烂脚边散落的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