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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 流星(2 / 2)




「本能寺!我要去找信奈!为了能够获得兰奢待的切片!如果是她,一定会为了半兵卫去取的!」



「你要不经大和御所许可,强行争取吗?这样织田信奈想要摧毁大和御所的谣言会越演越烈!织田信奈成为朝廷的敌人,到时候真的会陷入毁灭的局面喔。」



「我不会让信奈成为朝廷的敌人!但我也不会让半兵卫死掉!我会堂堂正正拿到兰奢待,然后也救出官兵卫!」



「真蠢!短短十天能做什么?而且位于京都的织田信奈身边弥漫著险恶的气息。听到处决松寿丸这个奇怪的命令,你还没有发现吗?不可能的。」



「松寿丸的事,半兵卫已经帮忙处理好了,不是吗?」



「是没错,可是──」



「信奈一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只要跟她说明理由,她一定会帮我的!」



没错,如果是信奈──



如果是信奈,她一定会理解我的想法。







但是,被半兵卫称为「古代亡灵」的东西,正逐渐包围待在京都的信奈身边。



在上京的大火中倒下,卧病在本能寺的信奈,在曲直濑贝尔休的治疗下,逐渐恢复,终于能够起身了。



那个恶鬼到底是什么,合理主义者的信奈到现在还无法理解。



她在本能寺的一个茶室中喝茶,一边整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我倒下几天了?良晴还在播磨僵持不下吗……有人在吗?」



「是!」



新的侍童‧万见仙千代立刻跑到信奈身旁。



信奈虽然在京都雇用了几名侍童,就属这个万见仙千代最机灵。



她很熟悉京都文化、头脑聪明伶俐,除了不够亲切这一点之外,或许就是个类似光秀的人才。



而且精通京都文化的人才对织田家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而且出身也很重要。



总有一天要让她成为武将大名──信奈心想。



可是这个万见仙千代这时却说出了让信奈难以置信的话。



「公主大人卧病在床的这段期间,黑田官兵卫谋反,倒戈向宇喜多方的传闻广为流传。」



「播磨吗?怎么可能?太愚蠢了!反正只是毛利方放出来的谣言吧?」



「但黑田官兵卫突然消失是事实,所以下令相良良晴处决黑田官兵卫的妹妹,人质松寿丸。」



信奈手中的茶器摔落在地。



「不、不会吧?到底是谁下这个命令的!?」



「恕我直言,是公主您啊。」



「骗人,我不记得我有下这种命令!」



「我的确收到公主大人亲自发出的命令。可能是当时您因发烧卧病在床,所以不记得了吧。」



「……怎么会?骗人!那松寿丸呢?」



「已在长滨城被处决了。」



「猴子不可能会听从这种命令,胡乱砍死幼小的女孩!」



「不,不会错的。因为您下令说,若是不处死松寿丸,就要讨伐所有留在长滨城里的所有人,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吧!」



这是仙千代撒的谎,所以信奈当然不会记得。



虽然不记得,但信奈想说,或许是因为当时意识模糊,一时冲动之下,所下的愚蠢命令。



在还未准备好援军的情况下,将良晴派去播磨也是她的一时冲动。



(都是我太冲动了……所以才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说出处决她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吗?可是…怎么可能…真不敢相信…我居然……)



(我没有脸去见良晴他们了……!)信奈绝望地掩住脸。



仙千代又继续接著说下去。



「遗憾的是,在那之后立刻发现黑田官兵卫不是谋反,而是被宇喜多直家抓住了。」



「……!?」



「黑田官兵卫被关在地牢中,忍受饥饿之苦,却还是贯彻对公主大人的忠义。」



「……啊……啊……」



信奈像是倒下般,趴在榻榻米上。



已经完蛋了。



播磨和良晴都是。



他们一定把我当成第六天魔王,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我背叛了同伴。



那些拥有共同梦想、无可取代的同伴。



(但是我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我到底是怎么了?我连自己都不懂我自己了。良晴……救救我……!)



仙千代默默地离开房间之后。



信奈仍趴在榻榻米上不断哭泣。



她耳边响起恶鬼嘲笑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见信奈?让我过去!」



「这可不行!公主大人生了重病,现在卧病在床。十天内不能见任何人!」



「不管,让我过去!至少可以让我跟她说说话吧!」



「不行。你们几个,把相良良晴赶回去。这个人是为了逃离播磨之战,才来见公主的。」



「是!仙千代大人!」



「你这样太难看了!还是快点回去播磨吧!相良良晴!」



「不是的!我是为了救半兵卫的性命……!」



相良良晴不眠不休地骑马赶来京都,却在本能寺门前被侍童和旗本众阻挡,无法见到信奈。



掌管侍童们和旗本众的万见仙千代,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相良良晴说的话。



「现在对公主大人而言,是非常关键的时刻,若是再对公主鼓吹一些会让她内心动摇的事,那公主大人的身体就危险了。」



「可恶啊啊啊啊!你这样还算是人吗?我不管医生怎么说,现在立刻让我见信奈!」



「不行!相良良晴。凭你没有资格晋见公主大人,等你在播磨获得了功绩,我会再考虑。」



「开什么玩笑!已经没剩多少几天了!我现在就得立刻拿到兰奢待的切片啊!」



「你还是尽快回播磨吧!你要敢再来,就恕我不留情地讨伐你了。」



良晴被一群瞄准自己的弓箭队包围,「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人?你是谁?」良晴不断对仙千代怒吼,仙千代仍然面不改色。



「接下来由我们这些侍童来照顾信奈大人,位于前线的武将们请回战场上奋力战斗吧!」



事情完全没有进展。



不肯放弃的良晴好几次想潜入本能寺,但每次都被仙千代阻止。



他也真的差点被那些认真射出的箭给杀死。



如今他遍体鳞伤。



每当良晴想要潜入的时候,本能寺的守备就会更加森严,连一只小猫都进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天渐渐黑了。



尾张美浓那些可靠的同伴们,现在都不在京都。



光秀在丹波、长秀在若狭、胜家他们在北陆、一益在伊势、信澄在西近江。



那个家伙在不知不觉间在信奈和我们这些同伴之间,造出一层障壁──良晴虽然无法认同,但不管多么愤怒,都改变不了眼前的现实。



「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但是无法见信奈。可恶……!」



被逼到绝境的良晴,只好使出最后的手段。



他突然直接奔往大和御所。



他并不是要从门口偷偷潜入。



而是打算爬墙入侵。



若是想要透过朝廷贵族取得兰奢待的切片,那真的不知道要等上几个月。最后还可能会被拒绝。



不过只要能见到姬巫女大人,跟她说明事情缘由,说不定就可以当场获准取得一小块兰奢待。



姬巫女大人说不定会在庭院里。



他抱著被处以极刑的觉悟。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良晴太过著急了。



现在半兵卫的生命之火也在逐渐消失当中。



距离官兵卫被处刑的日子,也在不断逼近。



现在的良晴,只能继续横冲直撞。



只是,良晴这使出浑身解数的赌注失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不法之徒。」



站在庭院等待他的不是姬巫女,而是关白‧近卫前久。



傍晚开始下的雨,将御所的庭院都浸湿了。



良晴全身湿淋淋地,在近卫前久面前跪下。



他把脸冲进水洼里,脸上被污泥弄脏,却还是趴著不断低头拜托。



「请分我一点兰奢待吧!一点点就好了!拜托!」



但是近卫前久却踩著良晴的头,让他的脸陷入泥水中。



「兰奢待?少说蠢话了!你是白痴吗?我怎么可能会分兰奢待给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



他趁这个机会,拼命辱骂嘲笑良晴。



良晴忍下来了。



在泥巴中,继续忍耐著。



要是在这里动怒的话,半兵卫的命就没救了。



不管受到多少侮辱,都得继续忍耐。



「请给我兰奢待,用我的命去交换也行,请分我一点兰奢待。」



「少用这么臭屁的口气说话!这是对关白该有的口气吗?」



「……请分给我兰奢待,求求你……!」



「不行!」



良晴在倾盆大雨中,不断被踢下巴、腹部,在泥泞中翻滚。



「……唔……唔……」



他嘴中到处都是伤口。



全身湿透的良晴吐著血呻吟著。



在半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他还是重复著同一句话。



「……请……给我兰奢待……拜托……求求你……」



铿!



「喔喔!脏死了!」近卫一边大喊,一边踢开良晴的脸,良晴昏倒后,便命令左右的人。



「把这只猴子撵出去!」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吗……我……救不了半兵卫,也救不了官兵卫吗……」



良晴像条破抹布似地被丢在路上,跪倒在倾盆大雨中,从怀中爬出来的蹭腿妖发出「呜……」的叫声,舔著良晴沾满泥沙的脸。



「相良良晴,打起精神来。」



「……你还附在我身上吗?」



「当然啊,我是黏人的蹭腿妖,当然会跟著你。」



良晴发现到一件事。



它的眼神跟官兵卫一模一样。



良晴将蹭腿妖抱在怀中,哽咽大哭。







姬路城。



黑田家当家官兵卫被宇喜多直家抓起来,即将被处刑一事,已经被黑田家的家臣团所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公主会遇到这种事?」



「听说只要交出山中鹿之助,就会放公主回来。」



「相良良晴跑哪去了?」



「他先杀了松寿丸大人,现在还对公主见死不救吗?」



「立刻抓住山中鹿之助,让公主回来!」



「没错!」



光是将姬路城贡献给未曾相识的相良良晴就已经让黑田家的家臣团们很不满了。



加上,当家官兵卫又被卷入织田家和毛利家的战争当中,还被人称邪魔歪道的宇喜多直家抓走。



再加上交给织田家当人质的官兵卫的妹妹‧松寿丸又因为织田信奈的命令被处死。



也难怪家臣团的不满会因此爆发。



黑田家并非播磨土生土长的名门世家,而是从备前迁徙过来播磨的,但是或许是黑田家的人本性如此,代代当家对家臣团和领民都很好,因此家臣团都相当忠诚。



大家都在为松寿丸哀伤,为官兵卫担心,而落下了男儿泪。



山中鹿之助是扫把星──甚至还有人出声咒骂。



「她为了复兴尼子家的战役,屡战屡败,就算助她一臂之力,也只是看著她迈入灭亡而已。」



「没错!山中鹿之助身上太多七难八苦的衰运了。」



「那么刚强的人,不管打仗几次都赢不了,全都是七难八苦的衰运害的。」



「现在还把我们的公主和松寿丸大人都被那个衰运牵扯进去。」



「公主虽然个性古怪,但智慧无与伦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宇喜多抓住,太奇怪了吧!」



「抓住鹿之助,把她交出去!」



「趁现在相良良晴不在,是大好机会!」



聚集在姬路城下的黑田家家臣团,现在正准备群起反抗。



「宗圆大人,您说呢?」



「我们已经无法忍耐了。请不要阻止我们!」



「我们要将山中鹿之助──」



「若是继松寿丸大人之后,连公主都被杀了,那黑田家就真的完了!」



可是官兵卫和松寿丸的父亲‧宗圆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无论家臣团们多么激烈地穷追猛打,他都面不改色。



总是摸著胡子,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呵呵~~在这种时候,如果起内哄的话,就中了宇喜多直家的计了。让人疑神疑鬼,使敌人从内侧败坏正是那个男人的手法,你们还不懂吗?」



「我们懂!」



「他是故意想让我们分裂,所以才像这样提出交换人质的吧!」



「黑田家还有我在。现在官兵卫不在,就由我宗圆回来当黑田家的当家。若是你们想要起内哄,而让黑田家灭亡的话,先杀了我再说!」



宗圆对气到颤抖的沉默家臣团们,淡淡地说道。



「官兵卫把一切都赌在织田家上,也把自己的梦想付托给织田家了。官兵卫和相良良晴大人以及竹中半兵卫大人在一起时,那生龙活虎的表情,是我从来没看过的。相良军团才是官兵卫的归所,我身为官兵卫的父亲,会尊重她的意思。所以绝对不会背叛织田家。现在只能相信相良良晴大人,遵从他的命令。」



对于宗圆说指示,家臣团们都无话可说。



但即使宗圆如此说,他们也不会轻易释怀。



究竟能压抑家臣团们的不满到什么时后呢──宗圆再度摸著胡子,用高亢的声音笑道:「呵呵~~真伤脑筋啊」。



「山中鹿之助,事情演变至此,你要怎么做?」



在瞭望台上有两个人望著黑田家臣团落下男儿泪的样子。



那就是代替昏迷中的半兵卫,担任半兵卫影武者的前鬼。



以及,山中鹿之助。



「如果有可以救出官兵卫大人的策略就好了,可惜的是,我没有那种智慧。但只要我前往宇喜多直家那,那复兴尼子家的希望就完全断绝了──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这是你自己该决定的事。」



「没有什么计策吗?」



「有是有。不过目前主人已经倒下,想要执行那个策略恐怕很困难。」



「再这样下去,半兵卫大人和官兵卫大人都……良晴大人又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难道他逃走了……」



「相良良晴不是那种男人。他在京都继续无谓地挣扎著。现在应该受到打击,准备回来了吧。」



对鹿之助而言,说到相良良晴,就只有一直被他摸胸部的印象。



「虽然是自己的主公,但那个相良良晴是个爱好女色的人。不但不可靠,也不值得信任。他真的会为了救那两个人,四处奔波吗?」



嗯……前鬼扬起了嘴角。



「我只是个妖怪,原本不该插嘴人世间的事的,但只有这个时候例外。相良良晴并没有触摸你的肌肤。虽然我想他心中应该是很想碰的。」



「什么?那到底是谁?」



「是一个叫做蹭腿妖的妖怪,现在附在相良良晴身上。是它碰了你。」



「妖怪……?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因为相良良晴有个喜欢的人。用一句话简单来说,是为了将那个女人从死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为此,他故意背上变态这个污名。」



「为了喜欢的人?做那种事?」



这是事实──前鬼断言道。



鹿之助可以想到的女性,就是半兵卫和官兵卫。



良晴平常就很亲密关切的就是这两个人。



「那个对象是半兵卫大人吗?」



「不是。」



「那是官兵卫大人吗?」



「不是小孩子,是年龄更接近的人。那个人并不在相良军团里。」



「……我不懂。既然不是半兵卫大人也不是官兵卫大人的话,为什么良晴大人要为了救那两个人如此奔波呢?」



「因为他把所有同伴都当成自己的家人般看待。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烂好人,不管对谁都很温柔,尤其是对公主武将。他大概是很尊敬你们那种心怀志向勇赴战场的模样吧!」



「……我也是吗?完全看不出来。」



「那是蹭腿妖做的。虽然那家伙好色也是真的。」



前鬼和鹿之助一起仰望月亮,说出一个秘密。



「相良良晴大略知道知名武将的命运,也知道你的未来喔。」



「我的未来?」



「你想听吗?虽然听了应该会后悔。」



「……我绝对不会逃避我的命运,请告诉我吧!」



鹿之助用锐利的眼神注视著前鬼的眼睛。



于是前鬼开口说道。



「好吧。如你所见,现在的织田家没有余力来支援尼子十勇士。山中鹿之助,你会被毛利军捉住,直到最后都贯彻对尼子家的忠义,然后遭到处刑。复兴尼子家的梦想就此毁灭。这就是相良良晴提到的你的命运。」



鹿之助突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相良良晴来自未来。



既然他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真的会这样了。



「……是吗……我的悲愿,无法实现了吗?」



她并没有留下悔恨的泪水。



鹿之助早就很清楚,尼子家的气数已尽。



「但并不是只有坏事喔,山中鹿之助。你将会成为以无比忠诚闻名的悲剧英雄,直到四百年后都还留在人们的记忆里。贯彻忠义,名留青史,这对武士来说,不啻是最高的荣耀了吗?」



「……没错……我把我的性命全奉献给复兴主家这个心愿了。人终将一死,比起选择苟且偷生、在大家的责备中活著,我想要贯彻我的志愿到最后一刻。我不想输给自己的懦弱。」



鹿之助想起官兵卫被抓之前,曾用南蛮卡牌送自己是否能复兴尼子家时的事。



(我抽到的卡牌是「命运之轮」。官兵卫大人当时这么说。「你要和巨大命运对决的时刻即将到来,机会只有一次。到时候,你必须靠自己的意志来选择未来的路。」现在就是那个时候吗?)



鹿之助原本就已经做出要堂堂正正作战到最后一刻的觉悟。



反正我早就舍弃了这条命。



可是前鬼的话却动摇了鹿之助的决心。



「但是,相良良晴也这么说了。山中鹿之助的传说不用流传到四百年后也没关系,他只希望你能活下去。活下去,然后实现复兴尼子家的悲愿。」



鹿之助内心突然产生剧烈的动摇。



没想到相良良晴是这样的男人。



「那家伙想要改变所有同伴的命运。光是要救一个人,就非常艰辛了。他却想要救所有同伴,这不是普通的觉悟可以办得到的事。结果却沦落到如此下场。我的主人倒下,只能等死;黑田官兵卫处刑的时间将至;织田家的援军迟迟不来;你也即将在毛利军抵达播磨后的战争中战死沙场。他想要拯救一切,却反而会失去一切。」



「……良晴大人打算救我那本该死亡的命运吗?那结果会……」



「结果还没出来。相良良晴能否将为了救你而变得狂乱的历史归正,或是……」



「……可以让不用死的人也避免一死?」



「还无法断言,这毕竟只是可能性的问题。」



鹿之助心想。



自从她懂事以来,主家,尼子家就已经开始家道中落了。



就算一对一对决时,她如何展现鬼神般的强大,在局地战中获得胜利,却还是都会像是被天运放弃般地,战局遭到逆转。



鹿之助虽然很顽固,但并不笨。她早就知道赢不了。



她从小就经常想著自己会在与毛利之战中死去一事。



会向月亮祈求七难八苦也是为了想对自己说:自己只能和尼子家一起毁灭。



但是。



现在听到了相良良晴的这句话。



她突然想通了,那种自毁之道绝非武士该有的死法。



「……希望我活下去吗……良晴先生明知道我注定会死,却还说出这样的话。」



「那个男人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不打算舍弃任何一人,他无法变得残忍无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比宇喜多直家还要贪心的男人。因为太贪心了,所以与其要舍弃同伴,宁愿赌上自己的性命。」



「……」



「在金崎时也是如此。以一军大将来说,他应当受人嘲笑,但是──」



前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出这句话:



「──再这样下去,我的主人和黑田官兵卫都将死去,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良晴拿不到兰奢待,只是徒劳浪费这些日子,就当他满身疮痍地回到播磨战线时。继官兵卫之后,连山中鹿之助也不见踪影。



良晴走近取代半兵卫坐在军师的位置上的前鬼。



「前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



前鬼露出冷淡的笑容说道:



「冷静点!相良良晴!你刚好跟她错身而过。山中鹿之助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什么选择?」



「她叫我转达给你这段话──若是能用我原本就注定要死的一条命,拯救命不该绝的官兵卫大人,那我很乐意接受死亡。」



「你告诉她未来了吗?而且你为什么会知道这回事?」



你明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才告知她吗?前鬼!──良晴吼道。



他忍不住出手揍前鬼。



但是却揍不到人。就算他揍前鬼的脸,拳头也只是挥空而已。



就好像前鬼不存在于那里一样。



「呼……呼……呼……可恶,这是什么法术!」



「不要慌张,相良良晴。这下你懂了吧?兰奢待是弄不到手的。我不能让官兵卫死去,不能让我的主人的雄志在此被摧毁。」



「……可是……!宇喜多直家不可能会遵守约定!就算鹿之助去找宇喜多直家,官兵卫也不会回来!」



「大概吧!但是,现在说不定可以让狂乱的命运齿轮恢复原状。鹿之助赌上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像官兵卫为了救我的主人,赌上那微弱的可能性一样。」



「你是说只要鹿之助死了,官兵卫就能活下去?只要拥有退场命运的人退场了,就可以让另一个没有退场命运,却快要消失的人不用退场?你是想这样说吗?」



「至少山中鹿之助赌上了这份可能性。」



「我不认同这种理论!这个世界可不是游戏!鹿之助背负了太多其他人的苦难了!」



「那么你有方法可以一次拯救那三个人吗?」



良晴再度跪倒在地。



历经京都的失败,他又再度被挫折感袭击。



(不行了,已经无计可施了。)



就算是相良良晴,也站不起来了,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



「那是什么表情!那败犬般的样子又回来了!你不是说过『要捡起所有果实』吗?相良良晴!既然都说出『做得到』了,那就不管再难看,都要给我挣扎到最后一刻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是为了来哭哭啼啼的吗?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



前鬼的斥责让良晴受挫的心,再度点燃火焰。



这个总是超然的式神居然将自己的感情展现无遗,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至少良晴不知道他有这一面。



「这么一点小事就受挫,你以为这样可以救得了织田信奈吗?你的意志力只有这种程度吗?你自己照镜子瞧瞧!你这样对得起在金崎为了你丧命的同伴们吗?你这样有脸去见我的主人半兵卫大人吗?」



「……信奈……半兵卫……」



良晴睁开眼睛。没错。



现在没有时间烦恼办不办得到了。



只能先做再说。



赌上我的一切,奋战到最后。



半兵卫、官兵卫、鹿之助、信奈。每个人都正在跟自己的命运搏斗。



而我──



我能够为她们做的事──



(不可能完全帮不上忙。因为我还活著,而且四肢健全,可以跑可以跳。半兵卫,我说得没错吧!)



我还有这个身体和生命!



说什么办不到,那都是胡说八道!



只要我的身体还能动,我就要继续燃烧生命到最后一刻。



我要一直奋战到自己也被摧毁才行!



这时,良晴已经坚定了舍命救人的觉悟。



这不是因为绝望而想要牺牲。



为了捡起所有的果实,唯一的障碍只有一个。



那就是自己。



右手一个、左手一个、一脚一个──每个人能捡起的果实数有限。



但是只要舍弃自己、只要变成一个大袋子,不管落下多少果实,一定都能放进袋里。



我一定就是为此来到这个世界的。



被逼到极限的良晴现在已经进入了彷佛能一跃飞天的境界。



(我已经不是那个总是独自保守秘密的我了。就算我倒下了,一定也会有「想要改变信奈的命运」的同伴继承我的志愿,就像半兵卫把志愿托付给官兵卫一样。我……我……我总是用自己的观点思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同伴,只要同伴会继承我的遗志与梦想,我就不会死。对吧?半兵卫?)



半兵卫无私的心、鹿之助的觉悟、前鬼的斥责,以及官兵卫的勇气,或许可以让良晴跨越原本无法跨越的高墙。



「我懂了!前鬼!我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一定会捡起所有的果实!我要将全部的果实抱起来!」



良晴心中的火焰,已经化为高高燃起的火柱。



「我在京都花了三天,但是距离期限还有一个礼拜。我要亲自指挥十面埋伏之计来救出官兵卫!还要攻进东大寺抢夺兰奢待!要说我造反还是大罪人都行!只要我切腹就能解决了!」



「你忘了吗?一个礼拜后,就会有数万名毛利本军抵达播磨。」



「我就将那种东西击垮!」



「不行。天数和兵力都不够,不可能的!你快回想我过去说过的话!再多用点脑袋!」



「啊啊!我就是个笨蛋!没办法看见下一步会怎样。但是只要尽全力向前冲刺,一定能开拓出道路!因为我还活著啊!前鬼!」



前鬼眯起眼来,像是要说「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那你就去吧!把所有果实都捡起来给我看看!首先,要追上山中鹿之助,把她带回来!」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良晴策马狂奔。



他正在寻找山中鹿之助的身影。



良晴头上又有流星出现。



良晴一边冲刺,一边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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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半兵卫救官兵卫救鹿之助救信奈!救半兵卫救官兵卫救鹿之助救信奈!救半兵卫救官兵卫救鹿之助救信奈!看著吧!我在星星消失前各说三次了!我再也不会求神拜佛!七难也好八苦也好,全都过来吧!我再也不会停下脚步了!」



睡在良晴怀里的蹭腿妖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好吵啊」。



「相良咻,你终于决定除了自己的性命外,什么都不想舍弃了吗?既然这样,在下也会舍身到底。」



背后传来五右卫门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觉得五右卫门的声音在颤抖。



「嗯嗯,蹭腿妖,五右卫门,我们上吧。」



这时。



良晴还不知道。



头上那颗的巨大流星,不但没有消失,还化为发出暗红光芒的妖星。



也不知道信奈在本能寺的房间里,因「松寿丸被处刑」一事,大受打击,不顾一切哭倒在地的事情。



更不知道信奈身边有充满怨念的恶鬼和背叛者。



还有在大和‧多闻山城的天守阁目击了那颗非但没有消失、还发出暗红色光芒妖星的松永久秀,面露狰狞笑容说出「那是我的宿星『弹正星』。是代表背叛的星辰。讨伐织田信奈的时刻已然到来。」这番话。准备倒戈向毛利方,举兵出发的事。



织田军和毛利军的全面冲突,世间所说的「播磨动乱」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