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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与春天的失物(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LKID:linpop)



录入:Naztar(LKID:wdr550)



山雪消融,草木抽芽,世界又鲜艳起来。



冷若冻石的冬季空气,也逐渐转换为柔和的泥土香。



冬天、春天、初夏的移转是年复一年,但总是给人新鲜的喜悦。



然而人类活动也因此热络起来,有数不完的工作等著处理,可谓是有乐也有苦。



这当中最麻烦的工作,今年也落在了罗伦斯头上。



「唔……呃……哈啾!」



温泉旅馆「狼与辛香料亭」的老板罗伦斯,因鼻子吸进异物而打个喷嚏醒了过来。还以为是睡觉时有蜘蛛在脸上结网,结果不是那么回事。



罗伦斯唏哩呼噜地抹抹脸,马上就发现那是什么。掀起被子一看,见到的是一片惨状。



「喂,快起来。」



同一条被子底下,有个年若豆蔻,睡得很沉的少女。亚麻色长发光泽美丽得有如贵族,可是身材却瘦得像个修女。



当然,那不是罗伦斯瞒天过海带上床的情妇,是他的妻子赫萝。



所以他并没有任何愧疚之处,只不过赫萝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并不是她被掀了被子也依然傻呼呼地缩成一团,继续睡大头觉这件事。



问题在于她头顶上那对三角形的兽耳,以及腰间毛茸茸的大尾巴。这是因为,赫萝从前是受人奉为神明的狼之化身。



「又到了这个时期啊……」



她不晓得作了什么梦,嘴在傻笑。低头看著赫萝如此痴呆样的睡脸时,这位自称贤狼的少女慢慢晃动尾巴,让罗伦斯又打了一次喷嚏。



被子底下满满都是褐色的毛。想当然耳,睡死的赫萝尾巴也是同样颜色。



换毛的时期,今年也照例到来了。



以温泉乡闻名天下的纽希拉,夏天和冬天一样热闹。在村边河流的码头所卸下的货,今天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码头旁的酒馆中,罗伦斯从钱包取出几枚银币,整齐排好。



「都在这里。」



「嗯,德堡银币啊……七枚,好沉手啊。好久没见到边缘完全没削过的美丽银币了。」



数那些银币的,是个鼻子很大的男子。看起来特别大,说不定是被酒醺红了的关系。



男子外观像个扮成商人的樵夫,而他实际上也的确是以此维生,是个经验老到的木匠。



「今年也受您关照啦。话说,嫂夫人的头发还真长啊。」



桌上除了啤酒和猪肉香肠外,还摆放著约三十个齿列整齐的梳子。木匠不是专程作他生意,也会卖梳子发饰给往来纽希拉的舞娘,不过罗伦斯也知道,自己的用量恐怕是她们的好几倍。



「她一有空就爱梳头发。每年都要买这么多梳子,伤脑筋啊。」



刻有太阳图样的德堡银币,是银价很高的优质货币。



而且一次七枚。



城镇里作正当生意,需要养家活口的熟练工匠,工作一天顶多赚一枚半银币,生意好时能到两枚,可见买这些梳子有多奢侈。



「有钱赚我是很高兴啦,但您真的不考虑买金属梳子吗?镀金的高档货可是永不生锈,且不伤头发。买一个就能用好久好久。」



木匠提了个不顾收入减少的建议。也许是一次要做一大堆梳子,让他也做烦了。有这样的好手艺却没加入任何城镇的公会,在各地之间游走,应该是因为他原本就不喜欢重复相同的工作。



「因为她说什么都不想用金属梳子。」



「这样啊。其实其他地方偶尔也会有这种女孩,说什么会伤发质之类的。不过,至少比非金梳子不用好多了。」



木匠笑著灌几口啤酒,最后吐口大气。



「说老实话,你的生意我恐怕只能再接几年,以后会怎样很难说呢。」



木匠仔细瞧过银币正反面之后收进钱包,并这么说。



「我最近视力开始变差,数起梳齿很不容易。」



「这样啊……我还希望都让您替我做呢。」



「别担心,到时候我再替你找认识的师傅。镇上工坊里的人,对数字可是在行得很。」



相对地,这得额外支出工会介绍费和运费。如果价格不变,就要牺牲品质了。



在罗伦斯苦恼该怎么说服赫萝时,木匠乾掉啤酒,捏起剩下的香肠塞进嘴里,起身离座。



「好啦,我在其他旅馆还有事情要忙。」



「啊,不好意思,劳驾了。」



木匠似乎是个急性子,没等他说完就迈开步伐,挥手致意。



罗伦斯无奈叹口气,喝完自己的啤酒,抱起一整个提袋的梳子返回旅馆。



旅馆已有住客,所以到了换毛的季节,赫萝大多都躲在卧房里。这是因为到处掉毛,扫起来也不方便,且好认的狼毛被客人看见了,会以为晚上有狼从森林里跑进来,造成无谓恐慌。



罗伦斯将新梳子送进卧房,见到赫萝正以缺了齿的梳子仔细地刷毛。



「来,新的梳子。」



罗伦斯将整袋梳子倒在书桌上,拿起一把拋给赫萝。总是在床上理毛的她,此时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窗框上摆了葡萄酒之类的东西,看起来颇雅致。



「嗯,这梳子还是一样香味扑鼻吶。」



赫萝拿起新梳子,贴在鼻头闻两口。



罗伦斯也跟著闻闻看,的确有新木材的清香。



「咱的尾巴呀,就是要配这种森林的香气。」



赫萝狼心大悦地这么说,不过一部分也是为了预防罗伦斯怕太浪费而换成金属梳,才说这种话牵制他。



「怎样都好啦,毛可别乱撒喔。」



「大笨驴。」



赫萝念归念,但这时候的房间真的怎么扫也扫不完。罗伦斯进房就顺手拿起立在墙边的扫把扫地,已经是反射动作。



这时,赫萝在椅子上生起闷气。



「汝一年比一年讨厌了。」



「嗯?可能是一年比一年老成了吧。」



罗伦斯伸个懒腰,搓著下巴胡须这么说。



「不过今年少了一条尾巴,状况好很多了吧。」



旅馆原本还有另一个有兽耳兽尾的人,那就是他们的独生女缪里。然而在旅馆工作的青年寇尔下山远游时,缪里也跟著溜走了。直到今天,罗伦斯还是一想到这件事就烦心,但那也不是全无好处。尤其是缪里和赫萝不同,对保养尾巴一点兴趣也没有,总是任凭它掉毛,专帮倒忙。



当罗伦斯将扫把摆回墙边时,忽然发现一件事。



「喔不,尾巴并没有少。」



「嗯?」



「我忘了瑟莉姆。」



瑟莉姆是由于一段因缘际会,前不久来到旅馆工作的新帮手,和赫萝一样是狼的化身。



「反正有些梳子是订给缪里用的,给她就好了吧。」



让员工工作起来更舒适,也是老板的职责所在。



罗伦斯这么想而开始挑选梳子时,赫萝的手从旁伸来,全部抱走。



「咱全都要。」



见到赫萝这么贪心,让罗伦斯愣了一下才回神。



「怎么说这种话,瑟莉姆也和你一样头痛吧。」



「她耳朵尾巴都能藏,没那种必要。」



赫萝立刻回答。



罗伦斯先是觉得有道理,但随即发现不是这样。



「缪里也会藏,可是在这时候还是一样啊。」



他们的独生女缪里和赫萝不同,耳朵尾巴收放自如;但似乎只是看不见,不是真的消失,还是有整理的必要。



「干么说那么粗糙的谎啊?」



罗伦斯也不是劝,更接近是不敢恭维地反问。只见赫萝一点也不害臊地转向一边说:



「给她钱不就好了吗,大鼻子木匠还在村里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赫萝再怎么会用梳子,也用不到这么多才对。



想归想,经验告诉罗伦斯再跟闹别扭的赫萝争下去,容易让她更赌气。况且梳子放著不会馊掉,给钱让她自己买也是一样结果。



最后,还是顺了赫萝的意。



「知道了啦。」



听见罗伦斯这么说,赫萝又有话想说似的看著罗伦斯,然后把手上的梳子和袋子放回桌上。



「话说回来,汝啊。」



赫萝坐正姿势,表情严肃地这么说,还清了清喉咙。



她每年都这样,就是不肯主动说出来。



「好好好,你要什么我都知道。」



罗伦斯不由得一笑,拿起仍带有森林芬芳的梳子。



洋葱皮剥著剥著,总会有担心不小心多剥一层皮的错觉。



赫萝每年保养尾巴时也都有这种感觉。



购入新梳子后的第一梳,都是由罗伦斯动手,再来是赫萝要求才替她梳。



而今年赫萝要求的次数,打从一开始就很频繁。像今天,工作告一段落,吃过午餐回到卧室,赫萝又路半昏倒似的趴在罗伦斯腿上。



摇晃著刚梳好的尾巴,悠哉地打瞌睡。



这位贤狼大人对尾巴的保养方式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刚开始与罗伦斯一起旅行那一阵子,尾巴连碰都不给他碰。每次想到这件事,罗伦斯就觉得赫萝是真的对他以身相许而喜不自胜。女儿缪里不在而卸下母亲矜持后的慵懒模样,也总是让人觉得拿她没辙,不禁莞尔。



罗伦斯就这么一边笑,一边除去缠在梳子上的毛,装进已经鼓成一大包的脱毛袋。



虽想用这些毛做坐垫,可是赫萝坚持说:「只有咱能拿汝垫屁股,不准反过来。」抵死不从。



先不说垫不垫屁股,对商人骨子的罗伦斯而言,有狼毛不能用实在觉得很浪费。假如赫萝是羊,他一定不肯把剃下来的毛直接丢掉。



「……呼嘎!」



想著想著,赫萝忽然怪叫一声,身体抽动一下。



简直就像天暖时睡在家门口的狗。不过罗伦斯很清楚说出来会有什么下场,只敢在心里想。



「好了,要睡就盖被子睡,不然会感冒。」



罗伦斯是好心才这么说,结果赫萝却嫌喽唆似的摇尾巴扑向他的脸。



「喂,不要……不要啦!」



想拨开尾巴,赫萝却趁隙伸手抓住罗伦斯的衣领。知道不妙时,人已经被她拉倒按住,活像狼爪下的猎物。



「……我还要回去工作耶。」



即使这么说,赫萝还是巴在他身上猛摇尾巴。



「受不了……缪里走了以后你就自甘堕落成这样。」



赫萝连反驳都懒了。



此外,罗伦斯中餐喝的小小杯葡萄酒似乎是意外地烈,一股难以抗拒的午睡诱惑侵袭了他。



该做的工作还有一大堆,但现在甚至能听到恶魔在耳畔呓语,说偷一天懒没什么大不了。



随著赫萝尾巴愈摇愈慢,罗伦斯的眼皮也愈来愈重。



但就在意识就要断线那一刻,他使劲力气甩开睡意站了起来。



「不行不行,汉娜和瑟莉姆都还在干活呢。」



依然赖在床上的赫萝对罗伦斯投来怨恨的眼光。



「我知道出不了房间的人容易变成一滩烂泥,可是只要度过这个难关,接下来就是愉快的夏天了。」



山上有大把蕈菇、树果任人摘采,蜜蜂也到处筑巢,蜜可成河。夏季的河鱼比冬季可口,等到路况好转,交通热络了,还会有人带大批家畜上山,能吃到没有腌过的鲜肉。



为了享受美食,现在非得好好工作,做好准备不可。



「再说,要是你真的闲到发慌,不如就想想怎么利用这个吧。」



罗伦斯指著塞满脱毛的袋子说,惹来赫萝一脸不愿。



「每年都掉这么多,还让人扫得这么累,丢著不觉得浪费吗。还记得吧,以前有个贵族千金来这里玩的时候,不是带了用她爱犬的毛做的娃娃吗?」



娃娃做得很精巧,吸引了舞娘们的关注。当时罗伦斯觉得这大有赚头,但听说很费工夫而作罢。



「既然是你尾巴的毛,驱熊效果应该非常好吧。」



罗伦斯是故意不说驱狼,但总之身上若有赫萝的气味,森林的霸主们就会主动走避吧。



「大笨驴。」



结果赫萝短短这么说,翻身过来。



「咱可是贤狼赫萝,随便用咱身体的一部分,可是会引起灾难的。」



「太夸张了吧。」



罗伦斯一笑置之,被赫萝瞪了一眼。



要是继续刺激她,好像真的会生气。



「总之乖乖待著啊。」



补上这么一句后,赫萝大叹一声,耳朵尾巴都无力下垂,显得很没生气。



「待在房间里是无所谓……可是咱好想泡澡喔……」



「就这件事万万不可。」



由于纽希拉地处山林,对于狼踪的传闻特别敏感。要是有大把狼毛在浴池里到处漂,不仅是他们的旅馆,整个村子都会大地震。



「我买点好东西来给你吃,忍著点。」



到头来还是只能用食物来安抚她,赫萝的耳朵竖了起来。



「嗯……那咱要烤全猪。」



「拜托你不要乱说好不好,一整头猪可没有那么好弄上山耶。」



弄活猪上山的麻烦之处,罗伦斯不知已经对赫萝解释过多少次。



首先要向往来纽希拉的商人下订,商人再向河下游城镇的肉店下订。肉店接到订单便到市场去,以肉店工会的合作农家联络管道告知所需猪只的大小和体态,等农家答覆。运气好有符合的猪只,且没有其他肉店下同样订单才终于能够带上山。想送上纽希拉,不仅得反溯上述的管道,活猪会叫会大小便,最麻烦的是还会想跑,需要多找人随行照顾猪只。而且全猪所费不赀,运送及买卖的商人之间要打契约才能保险,有时甚至得请人公证。



总而言之,这当中牵扯到太多层步骤,费用会一层层往上跳。



即使罗伦斯每次都再三解释他不买全猪不是因为小气或故意唱反调,赫萝还是很怀疑。



原以为赫萝今天又发作了,结果她抖了抖耳朵这么说:



「咱才没有乱说。」



「拜托喔……」



就在罗伦斯叹口气要老调重弹时,赫萝站起来往窗外看。



「汝自己看呗,有卖猪的旅行商人。」



「啊?怎么可能有那么好──」



话没说完,罗伦斯自己也见到有人牵著猪在路上走。赫萝的耳朵是听见噗咿噗咿的猪叫声了吧。



「汝啊,今天就把那整只烤来吃呗。喏,汝啊。」



赫萝先前的疲软表情一扫而空,变得精神奕奕,像个孩子抓著罗伦斯衣角央求。



可是罗伦斯愣在窗边,不是因为有猪上山。



而是他认识牵猪的人。



「鲁华先生!」



那居然是身经百战,恐怕不太适合牵猪的强悍佣兵。



罗伦斯急忙跑出旅馆外迎接。只带几个部下的鲁华一身轻装,悠哉地停下来。



「嗨,罗伦斯先生。」



「……」



没有看错,真的是鲁华。



每次见到都变得更深的笑容依然不改,罗伦斯还以为自己作了白日梦呢。



「呃……啊,别站著说话,到里头坐著说吧,赫萝会很高兴的。」



鲁华点点头,转头打个手势要部下一起进屋。



手上绳子另一头系的猪,真的是又肥又大。



「原本是应该先捎个信过来的,可是事出突然。」



进旅馆时,鲁华这么说。



鲁华的佣兵团规模并不大,但仍是北方地区无人不晓的勇猛佣兵团。其威望之高,甚至有领主愿意重金礼聘他们到其领地底下做事。



而率领如此佣兵团的人,突然牵著猪跑到温泉旅馆来了。



实在令人费解。



「这时节应该很忙吧……」



罗伦斯自己也不晓得忙不忙,总之先应个声。



「就是说啊,今年还接到了一个利润很好的怪工作呢。这件事,我们就进去慢慢说吧,今天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鲁华如是说。



的确,只带了五个部下,相当于左右手的军师又不在,是不太寻常。



「当然,伴手礼我可没少喔。」



看来那头猪真的是送来给赫萝吃的。鲁华仍是那么豪迈,让罗伦斯有点措手不及地陪笑。



「不只是赫萝大人,我们佣兵团的小公主也会很高兴吧?」



然后,鲁华说出了这种话。



鲁华所率领的佣兵团名叫缪里佣兵团。缪里是赫萝多年前失散的故友,曾经托人类替她传话,而那个人类后来就成了这佣兵团的始祖。



赫萝女儿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公主长大很多了吧?有没有变得更臭屁呀。」



鲁华期待地这么说。顽皮的缪里非常喜欢生活即是冒险故事的鲁华,也认为他是最强的玩伴,再怎么荒唐的恶作剧也不怕。



而鲁华也很疼爱这样的缪里,不过现在罗伦斯想到女儿就心酸。



「这个嘛……」



于是他对鲁华老实说出了女儿缪里和在旅馆工作的青年寇尔下山旅行的经过。



听了这件事,鲁华连自己手里的牵猪绳掉了都没发现。



「什么……他们两个竟然……」



「老、老大!」



两个部下急忙扶住腿软的鲁华。



要部下退开后,鲁华闭眼扶额,仰天兴叹。



好一会儿才低头转向罗伦斯,露出连部队濒临覆灭也不会有的表情。



「唉,在你这个父亲面前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好……」



他中箭似的按著胸口说:



「好像嫁了女儿一样……」



「不是私奔啦。」



罗伦斯答得非常快,让鲁华都愣住了。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