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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重国最受宠的公主,除了白御再无他选。

  最不受宠的却很难说。

  在星然被召往炼丹房之前,可能是她。

  星然并不觉得有多难过。无论宫女嬷嬷怎么耻笑她腿上丑陋的烧伤,总在她面前提从未见过面、把她丢进火盆却失了准头的母亲,星然也不会哭。

  多少她还活着。破败失修的别院小屋也挺好,至少落大雪时给了她庇护,塌顶时没砸死她。

  有一顿没一顿的饭菜也没关系。

  她会看丹书,挖花园里的草根树皮丢进火里炼丹药。起初土腥味很重,还好她聪明学得快,不多久泥丸子就成了清亮的丹丸,虽然还是草木的干涩味,但已经很好吃了,还很顶饿。

  白御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左右白御是嫡姐,就算她不喜欢他们这些个弟弟妹妹,也不能丢了长公主的面子,总要探望热络。

  而且白御给的草药很好吃。

  星然会认真道谢,小心翼翼地炼成丹药,揣在衣兜里当宝贝。

  偶尔给毒草也没关系。星然已经学会祛毒炼丹了。

  毕竟和良药长得那么像。皇姐弄混了也正常。

  被父皇召见是一件极其隆重的事。父皇沉迷仙术,平日里见的除了大臣、大修仙者,就是受宠的白御。

  活着还是很好的。那日,星然如此想。

  尤其是看见父皇送来的淡绸长裙,软软滑滑的料子比她的旧床舒服太多了,虽然尺寸大了很多,但没有关系。她再长大些就穿得正好了。

  宫人们说,她不过是会炼丹被皇帝看中,并不是受宠了。星然不在乎,她是父皇的亲女儿,见了面血浓于水,凡人之情第一则是骨肉父子,父皇见了她就会记起来了。

  去主殿的路上,星然遇见白御。

  “姐姐,姐姐。”星然提着裙摆追上去,她鼓起勇气说:“姐姐,谢谢你的草药。”

  白御嫌弃地往后躲。星然努力不伤心,展示自己的粉裙:“姐姐,我换新衣服了,不脏的。”

  “我当然看得出来!我又不是瞎子!”

  正是白御问父亲要的那件衣裳,商队从正明国带回的华服式样,剪裁都是按着她的尺寸裁的。父皇觉得绸料不够尊贵,没给她,谁知竟然赏给了星然。

  星然想抱抱白御。之前她一直脏兮兮的,从不敢和兄弟姐妹亲近。

  白御没躲,却也没接受。

  她揪住星然的衣服,双手用力,撕得袖摆破破烂烂。

  “你不要再穿新衣服了。”白御微笑说:“你还是之前那样好看。”

  星然低头应是,想来姐姐分不清毒药良药,漂亮难看也是分不清的。

  但星然还是担心害怕。

  父皇新给的衣服这就破了。觐见的时候,会不会罚她?

  万幸的是,父皇并没有看她。

  他给了星然很多丹书,让她住进炼丹房。

  星然每天都有饱饭吃了。只有偶尔炼丹失败的时候才会饿一顿。

  她也不需要新衣服。炼丹房的丹炉终年烈火熊熊,她只需要一件薄衫便可。

  星然不觉得这很难受。但父皇执意要她亲身试药。

  星然听见有人同父皇耳语。说她过的这般凄苦,指不定想逃跑报复,万一在丹药里动了手脚谋害圣体可如何是好?

  父皇看向她时,犹如隔着深仇旧恨,他严令要求星然试药。如果不从,或是漏了一颗,饭食没了不说,是要挨鞭子的。

  父皇将鞭子给了看管炼丹房的管事。星然很想笑。

  那鞭子漆黑色的,还有倒勾,看着就能刮人骨肉,挨上一鞭肯定很疼。

  可她不会挨的。

  她什么都不是。只是靠炼丹换口饭吃,勉强度日的‘那东西’,哪会谋害圣体呢?

  星然想,自己过的的确很糟糕。

  丹炉越来越多,房外园中立了新的高炉。需星然时刻掌火炼制,鹅毛大雪也不能离开半步。

  其实也没什么的吧……星然想,虽然下半身被埋在雪里麻木刺疼,但手还能烤炉火,翻看丹药时被火舌舔过,疼痛也算是还活着的一种知觉。

  活着真的很好吗。

  疑惑中,丹药炼成,星然试了毒,麻木的下半身转好,她可以亲自将这枚丹药送给父皇。

  那日千重国放晴。路上有积雪折射光泽,枝头白雪近似琉璃透明。

  也许……

  活着还是很好的。

  可星然没有再回炼丹房。丹药离手,她就被送进女子队伍中,被带刀的侍卫一路送上万重山。

  国书上说,万重山上是长生门,没人可以下来。

  星然想,自己会死在万重山上。还好,登山时看见千重国的全貌,隐约还有极远处的容国和正明国。夕阳金灿灿的很漂亮。

  她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教主掐她的脖子,割她的手臂,探查她是不是真的吃了太多丹药改变了体质时,也不算太疼。

  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死在她面前。被按在地上交媾,空气中满是刺鼻的体液味。

  还好流进她伤口里的血是铁锈味的。

  就是被丢进长生门后的寒池里,又黑又冷,星然觉得很难受。

  星然听见微弱的声音。指引她看壁上那句不入长生门,不知长生苦。

  它说它叫长玄真人。它一路杀伐征战,知情破情,最终杀妻证道。可仍旧凡心未洗,后悔陨落。

  它说,它所有的神通修为都在这寒池里。它想弥补什么,缘分至此,便都给星然。

  “可我不能长生的。”

  星然觉得长生太苦了。世上根本没有能救她的仙人。

  长玄真人败在忘情之上。而她,连情都没有。她只是‘那东西’罢了。她想死。可在寒池内,连死都做不到。

  她得了神通,偷偷溜出门外,只要呆久一会儿,就会因体内不该有的修为躯体爆亡。

  可星然还怕疼。

  她躲在长生门外的小水池,希望身体裂开的时候不那么疼。

  “你想死吗?”

  星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少年音色。她从未听过的悦耳。不是宫人挖苦,也不是管事命令。

  她回头,看见玉树临风的少年。

  “淹死很痛苦的,要不要我帮你?一剑,很快。”他冲她笑。

  从没有人对她笑过呢。

  星然羞涩抬头,看见迢迢星河璀璨。星光落在水中,笼在她身侧,也笼在少年肩头。远盛雪景与夕阳的绝色。

  “我不想死。”她伸手,想摸摸他。

  手里多了一颗糖果,裹着漂亮的花纸。

  含在嘴里甜丝丝的。

  “那就好好活着。”少年见她开心的不知所措,笑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喜欢吃?多的是这梨糖。”

  她要去耀城,吃好多甜甜的梨糖。

  收集好多漂亮的花纸。

  她还要与这少年再近一点。探探他一晃而过的指尖是否真的那么暖和。

  “不想死?那就好好活着。”

  “嗯。我不死。”

  她一定会好好活着。

  世上都是苦的,但星然发现了甜的梨糖,还有英俊的少年,他是暖的。

  他说,他叫明景。

  “记住了?”明景问她。

  星然抬头,万千星光洒落眼眸,“嗯,记住了。”她这般聪明,不会忘的,她会记一辈子的。

  ***

  乖巧可爱懂事的小星星。

  (*/\*)我也想要拥有一只。

  为什么就是让明景捡到了呢,哭唧唧。

  童年番外:明小景,冷漠.jpg

  自长玄真人发迹后,正明国已繁盛了千年。为证忘情,长玄真人将陨星剑置于正明国。

  待到明景这一代,皇族枝繁叶茂,子嗣繁荣。

  倒非父皇不爱他,而是他父皇有太多儿子女儿,着实分不出心思给明景。

  明景的母亲乃是将门出生,虽生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但骨子里那股傲气坚韧却是抹不去的。她不屑后宫争宠,也不爱宴会享乐,平日里读书女红倦了,偶尔还舞一舞剑。

  在正明国,武器之多,剑的地位独大。

  明景的第一把剑,是三岁时舅舅给他的。并不是糊弄小孩子的铁尺,真正开了锋,沾过血的剑。

  外公就是用这把剑,当殿砍了叛徒的首级,也捅穿想绑架勒索母亲的数十贼人。

  明景得用这把剑做更伟大的事。保护好更多的人。

  不过三年,母亲便没什么可教明景的了。见明景如此生龙活虎,她心中的遗憾也没了。

  分娩时她九死一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曾经没少羡慕父亲弟兄一齐上阵,父子同心杀敌,兄弟把酒言欢。

  明景一直知道,母亲想给他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大约也因为其他皇子太过草包,就是大皇子比他大了近二十岁,也从未主动请缨上过战场,只知纸上谈兵。

  正明国太繁荣了。

  哪怕天下将乱,山雨欲来,但在金雕玉砌的宫殿里,谏言也成了妖言惑众。

  明景第一次架马出征是十二岁。短胳膊短腿,只有那气势还像样。

  没少有人嘲笑他是去送死的。也不知为何皇帝要答应这皇子去战场上胡闹。

  这哪是纵容宠爱?这是不上心。

  的确,皇帝忙着享受百姓歌颂,外国进贡,日夜美女佳人相伴,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明景。

  笙歌鼎沸的宫殿里,明景穿着不合身的战盔,一脚踹开朱红金漆的大门。

  皇帝震怒时,一颗硕大滚圆的首级带着血,咕噜噜地滚到他面前。

  正是西北方游牧善战的族长,让某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沙场折戟。

  “吾儿甚好。”

  皇帝面容呆滞,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他在那位置坐太久了,听得是礼乐,看得是歌舞,哪还见过血。

  “想要何赏赐?”他大手一挥,宫人捧着金银玉器,稀世珍宝鱼贯而入。

  明景看也不看一眼,“儿臣想要陨星剑。”

  “那可是国宝。”皇帝不悦。况且有传闻说那剑克主,否则长玄真人哪舍得提前丢下,孤身前往千重国?

  “儿臣这战功,还换不来陨星剑吗?”

  明景仰起头,才十二岁的少年,却比这宫殿光芒更盛。

  “不行!”太久没人忤逆皇帝了。

  “那,儿臣便要一杯酒,一场宴。”

  拿起供给皇帝的玉液一饮而尽,明景笑道:“父皇,您看如何?”

  皇帝给明景摆了盛大的庆功宴。

  一连七日,礼乐不绝,但明景看了一夜便乏了。他偷偷溜出去,趁着院光舞剑。

  “皇弟好身手。”

  已然娶妻纳妾的大皇子跟着明景出来,恭喜道:“你能如此为国分忧,皇兄深感欣慰啊。”

  “皇兄还有话吗?”

  明景剑光闪过,根本没给他眼神,冷漠道:“若是没有,请离开。你的酒气影响到我练剑了。”

  大皇子勉强维持笑容,“我知道,皇弟觉得我是个酒囊饭袋,可我年轻时,也曾想过像皇弟这样建功立业,只是时不与我,万事总要人去做的……”

  他也不知为何要和这空有蛮力的野小子解释。

  “嗯。”明景练剑的兴致没了,收剑回鞘,看向他说:“酒囊饭袋也无所谓,总有为国贡献的时候。”

  皇帝开始追求仙术长生。一直未立太子。

  大皇子结党营私,在朝野中人脉错综复杂。

  明景被派去万重山上时,母亲与他惜别,不禁哭泣道:“娘亲家已是族人凋零,阿景,娘亲不求你名震天下,但愿你好好活着。”

  “人终有一死,母亲。”

  明景面容悲伤,努力宽慰:“但我不会就这么死。”

  敢害他娘族亲眷的大皇子还没死,正明国之外的小国还没灭,他怎会死呢?

  可他不得不去教门。明景也知道,自己一走,娘亲便该着奸人诡计,再也没法见了。

  分别前,明景跪谢了母亲恩情。

  任母亲哭喊追留,明景走的决然。他好像突然放下了什么,心中的空洞坚若磐石,在教门内偶然窥见那些伤天害理的采补之事,也无动于衷。

  身边同为弟子的人也会死。起初是隔壁屋,后来是他邻床。

  最后活着学成的,只剩下寥寥几人,明景完全是个意外。毕竟他不是教门世子,自小有丹药捶打历练。

  这段往事说起来,昔鹿也是不信的。

  “大约是我与一位女孩定了约定。”明景轻描淡写地说:“我让她好好活着,哪有自己死了的道理?”

  “那女孩是你心悦初萌之人?”昔鹿咂舌道:“你若想登仙,这便是你的劫。”

  明景一笑置之。

  那女孩怎可能还活着呢?他不是没想过去救她,可他能力不足,待到有信心诛杀教主时,那女孩也早就死透了。

  世上没什么可以让明景动心的。唯独与昔鹿分别时,明景些许不舍。他手族同胞情淡,昔鹿弥补了这份空缺,如此看来,昔鹿才最可能阻止他登仙。

  直到以大皇子的血铺就登基路,明景都是这么想的。

  长生门钥匙被窃,明景被召回教派,受命下山寻钥匙。他已然无所畏惧,喝毒是一,灭教是二。

  无论他找不找得到钥匙,他都是要登仙的人。他也行尝尝这所谓的教门之毒有多厉害,够不够辛辣刺激。

  倒不如在这红尘浪荡最后片刻。也不枉这一回武帝之名。

  怎么就偏偏遇到星然了呢……

  在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明景便发现,自己大约是被她蛊住了。

  他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当然也敢放不下。

  小姑娘总是跑,没了命地跑,他陪她就是了。

  有了星然之后,明景发现,成仙也失了趣味。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才是他日思夜想的事,他想多睡她几回,听她含春带怯地唤他夫君,央求他欢愉。皇宫多淫糜乱事,明景见过,不屑过,却心痒痒得紧,想与星然试上几十上百回。

  “明景,明景。”

  某日,星然将怀中的小婴儿放到一边,半露着衣衫,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

  她又要问了:“陛下,你喜欢我什么呀?我又给你添了个女儿呢。”

  明景当然不介意多说几遍天上地下只喜欢你,没来由的喜欢你,也不介意细细说她身娇体软水多好操。

  他一把揽过星然,掐她酥软的乳,顺她调笑的意凶恶道:“你得再给我生一个。”

  “可我不想生了。”星然嘟起嘴。

  “朕的旨意,由得你说不?”

  星然好像真吓到了,委屈地抿着唇,“你就是想我给你生儿子,我都给你生那么多个了。我不生了!”

  行吧……

  明景低头,亲亲她的小脸,“不生了,孕时没法同房。”

  “坏人!你就想和我同房!”

  “嗯。”明景一脸正经,“我就是睡你上瘾,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们有太多的时间了,当然要去做神仙般的快活事了。

  ***

  小皇子的番外就不单独写了。

  放在两人婚后日常里,露个脸就是了。

  毕竟这父母花样play那么多,在养孩子这件事上,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样子……

  (*/\*)

  婚后番外1:仙子仙子,本宫能娶你吗?

  一直到八岁以前,牧春梨都认为自己是正明国最棒的太子。

  他父皇是名震天下的武帝,一步之遥无法登仙,多年如一日地勤恳亲临。

  虽然春梨鲜少见到父皇,但从官员宫人口中听见对父皇的歌颂敬仰,牧春梨都会从高高的兵书里抬起小脑瓜,得意似的哼。

  父皇布置的课业繁重,晨光未亮时上课,夜露浓重时练武。

  弟妹们没人能坚持三月。牧春梨是长子,唯独他以身作则。

  八岁前,牧春梨从未犯错,深得父皇嘉许文武喜爱,他早已下任帝王要求自己。

  花朝节,牧春梨陪着四岁的小明星去花园赏花。

  小明星像一只软包子,走几步就喊累了要抱,春梨撇嘴,斥责她娇弱。可转头一想,自己都请了半天课业休息,又将小明星抱起来,训她:“真的累?”

  “真的真的!”

  小明星还没断奶,嗓音奶甜奶甜的,春梨想她果真是个奶娃娃。可刚到花园,小脚一落地,小明星追着蝴蝶就跑没了踪影。

  牧春梨气她说谎撒娇。左右纠结要不要去寻她,可若是受伤磕破也是自寻苦吃,早晚该吃个教训。

  他四岁时,已经是父皇称赞的好孩子了。

  牧春梨来到园中小亭,脚下一磕,看见一条纯白色的薄丝锦裙摇曳在地。他抬头,只见美人单手捻花,巧笑间双唇含入一片飞花,眸中清澈无邪。

  初春暖阳洒在她的面颊发丝,丹青不可企及的绝美画境。